正文 第三十三章

他們趕到了屍檢現場。普勒認為,沃爾特·凱勒曼醫生過去一定是個肥胖的人,不過現在他已瘦多了。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推斷,歸因於醫生鬆弛下來的面部皮膚,還有伴著收縮的腹部在皮帶上閑置的四個孔。

那些屍體已經從殯儀館轉到了凱勒曼醫生的手術室。它位於醫生辦公室的後側,是一套兩室的小磚房,當年顯然是某戶人家的住處。這裡離鎮中心不到兩公里遠。屍體都已經置放到了攜帶型軟體降溫冰墊上。

「這位醫生是患病了還是節食了?」在他們往身上套手術服的時候,普勒小聲問科爾。

「兩者兼而有之。他現在堅持走路,忌食肉類,每頓吃得很少。他一年前摘除了膽囊和左腎。他明白如果想讓自己活到七十歲,就得雙管齊下,既注意飲食,又要鍛煉身體。」

「你過去參與過屍檢嗎?」普勒問。

「比我希望的多。」她答道。

「林德曼說你們這裡上次的兇殺案是在十年前發生的。」

「他們出於別的原因也得做屍檢。多數都是事故。礦區常有事故發生。還有車禍,同樣也不少。」

「明白了。」

「還有,如果你很好奇,想知道在他剖開屍體時我會不會嘔吐,那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不會。」

凱勒曼醫生留著整齊的白鬍須,藍眼睛,頭髮稀疏,舉止和藹友善。介紹到普勒時,醫生說:「我在空軍服過役。兩年。在越南。按照軍人安置法案,我退伍後可以免費上學,所以我後來就去念書,獲得了醫學學位。」

「瞧,山姆大叔也會做出一些正確的事情。」普勒說。

「我對當兵從不後悔。它使你變得更堅強。」

「如果你能挺過來的話。」科爾說。

普勒看到鐵床上已經躺著一具屍體,上面蒙著布單。

「誰是第一個?」

「雷諾茲上校。」凱勒曼朝冰墊上的那些屍體看了一眼。

「我有兩個有經驗的助手幫忙。儘管是這樣,今天也會忙到很晚。」

「我們只是在這裡觀察,也許還會提出一些問題。」科爾說。

「歡迎你們在旁邊觀看,也歡迎你們提問題。我今天早晨初步查看了這些屍體。各種類型的傷口,很有趣的組合。有被獵槍和小口徑手槍槍殺的,有勒殺的,還有被鈍器擊打的外傷。」

「對於那兩個十多歲孩子的死因,您有什麼見解嗎?」普勒問。

「可能是徒手殺死的。」

「您怎麼會這麼肯定呢?」科爾問。

「我不能肯定。他問我有什麼見解,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

「為什麼要徒手殺人呢?」

「如果使用球棒、金屬工具或其他身外的物件,幾乎肯定會在皮膚上留下一些殘餘物,傷口的形狀也會暴露一些信息。有次屍檢,我從死者前胸上直接就能辨認出路易斯維爾棒球棍的logo。當然,徒手殺人也能留下一些較明顯的痕迹。事實上,我在那個男孩脖子的皮膚上確實發現了嵌在裡邊的一點點東西。」

「那是什麼?」普勒問。

「看起來是黑色皮革的殘餘物。」

「就是說他們戴著手套。」

「就我看到的而言,確實如此。」

「找准延髓部位徒手殺人,這很不容易。」

普勒點點頭說,「它只有幾厘米的長度。」

「我得承認,你們正在追查的傢伙是受過專門訓練的。也許會武術。」

「或者受過軍隊的特殊訓練。」科爾說。

「嗯,軍隊的訓練。」凱勒曼表示同意。

他戴上口罩,掀起了蓋在上校屍體上的布單,拿起了自己的器械。

「我們開始?」

雖然有兩位助手的幫忙,完成七具屍體的解剖檢查還是耗去了好幾個小時。普勒在整個過程中取了不少樣本,把它們放進特殊的小盒子里,細心地做出了標註。這些盒子將送往陸軍刑事調查實驗室。他要為每個小盒子附上一份特定的說明,供實驗室那些人在分析證物時參考。不僅如此,他還要用電子郵件給實驗室再發一份詳盡精確的報告,並給他們打電話做出提示。

凱勒曼換完衣服先回家了,留下兩個助手縫合屍體的Y形切口。科爾和普勒走出了手術室。普勒將那些盒子放進了科爾的車。他還用錄音機錄下了屍檢的許多情況,科爾也用筆記本做了大量記錄。不過說實話,屍檢沒有揭示出什麼特別值得留意的東西。

從雷諾茲上校頭部取出的獵槍子彈的彈塞殘留物,將用來測定火器的口徑規格和型號。留在他臉上的少量白色絮狀物,證明不是出自彈塞。凱勒曼指出這是殺手迫使雷諾茲戴上眼罩留下的痕迹。

「也許就因為戴著它,上校沒做出任何防禦的動作,連手都沒有抬起來。」普勒說。

「他看不到人家對他舉槍射擊。」科爾補充道。

雷諾茲妻子的上身滿是獵槍霰彈的小彈丸。如同他們推測的一樣,兩個孩子死於脖子後部受到的外力壓迫。埃里克·特里維爾和莫莉·彼特娜都是被點22口徑的手槍擊中頭部而死亡。取出的彈頭在形狀上還算過得去,需要做的是找到與它們匹配的那支手槍。

警察韋爾曼腦袋上挨的重重一擊足以使他當場就失去意識。他的生命不是由於脖子被拉斷而突然結束的,地下室的天花板太低,沒能提供被懸吊的身體猛然間大幅下墜的空間。韋爾曼是在窒息的痛苦中緩慢死去的。

科爾和普勒斜靠在車上。科爾抽出一支香煙,點著了火。

「別用那樣的眼神瞅我,普勒。」她說,「我撐著看完了七具屍體的解剖,這是件壓力很大的事。」

「這些殺手沒留下太多的線索。」他說。

「你形成什麼看法了嗎?」

「就目前的進展而言,還難以形成什麼明確的看法。」

她看了一眼手錶。

「我姐姐的晚餐。」

「為什麼她讓我也去呢?」

「我不知道,除了你比她的丈夫年紀更輕、個子更高、身體更強健以外。」

「你是說她對丈夫不是很忠貞?」

「我什麼也沒說,因為我什麼也不知道。羅傑常常不在家。」

「你姐姐似乎對死亡恐嚇的事兒不那麼在意。」

「羅傑不是人緣很好的傢伙。我估計,她對人們向羅傑發出的冷言冷語已經有些麻木了。」

「她或許麻木了,但是羅傑顯然不是。他氣得要死,也嚇得要命。」

「呃,畢竟人家恐嚇的目標是他而不是她。」

「這倒是真的。」

「我把你送到你停車的地方,回頭再去旅館接你。我們都得花點時間洗個澡、換換衣服。我需要徹底刷洗,去掉死人留給我的味道。」

「我不認為有誰能刷洗得那麼徹底。」

「我肯定是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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