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此春酒,以介眉壽 第十三節

宴會廳中的獻禮還在繼續。禮物實在太多,但有了公主別出心裁的木鵲禮物,其他奇珍異寶實在不算什麼了。那木鵲還在昭府上空「嘩啦啦」地不停地盤旋,要等到三日力盡後才會落下。到了明日天亮時,肯定會吸引全城人的目光。

孟說又四下巡視了一圈,剛回到前院,便聽見一片吵嚷喧鬧聲。走過去一看,卻是衛士抓住了一名可疑男子。

那男子腰間掛著黑色的木牌,徑直朝宴會廳走去。到燈光亮處時,卻被眼尖的衛士發現他那腰牌可疑,上前攔住一看,竟然是一枚黃色腰牌,往灶灰里滾了一圈,看起來是黑牌,其實是假的。那男子當即被攔下,綁了起來。

自從孟說和屈平幾人想出了用不同顏色的腰牌來區分不同的人後,就再也不會出現巡邏衛士因不認識所有人而出現的誤放過壞人或是誤抓好人的狀況了。按照事先的約定,只要是不該出現在某一區域的腰牌出現,無論牌主是誰,均立即逮捕,捆綁起來丟進空房,等宴會結束後再具體審訊。

那男子卻不肯服氣道:「你們一定弄錯了,我是黑牌,怎麼會是黃牌呢?」

衛士譏諷道:「您老再眼花看不見,也不該分不出黃與黑吧。」正要將那男子拖走,他卻認出了孟說,叫道:「孟宮正,你不是孟宮正嗎?我是張儀啊,我們見過的。」

孟說一眼認出對方正是當初那緊盯著他腰帶的下等門客張儀,忙解下他腰間腰牌,用袖子擦了幾擦,果然是塊下等奴僕戴的黃色腰牌,牌上的字已經被利刃刮花。

孟說一見那劃痕細微如發,顯是極鋒利的利刃所劃,忙命人解開繩索,問道:「你剛才去了哪裡?」張儀道:「茅房啊。」

孟說道:「茅房裡還有什麼人?從你出來宴會廳到剛才被衛士攔下,一路上都遇到過什麼人?」張儀道:「這個……」孟說厲聲道:「快說。」

張儀嚇了一跳,道:「我在茅房遇到了陳軫,再沒有別人了。」忽聽見宴會廳里一片歡呼雀躍,知道昭陽就要取出和氏璧供大家玩賞了,忙道:「我得去看和氏璧。」轉身就朝廳堂奔去。

衛士未得孟說號令,本待阻攔,但也有心看看那天下至寶和氏璧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居然只虛伸了一下手,便假意轉身去追張儀。

孟說忙跟來宴會廳,命衛士立即封鎖堂門,不準任何人進出。

卻見廳堂中一下子靜寂了下來。昭陽不知道按動了什麼機關,面前銅禁的面板忽然緩緩滑開,露出一個桃木盒來。原來那銅禁是中空的,和氏璧就藏在銅禁中。

難怪當初孟說和南杉發現可疑人,在昭府展開大搜捕,昭陽一點也不驚慌,原來他知道和氏璧就完好無缺地躺在他眼皮底下的酒禁中。這當真是個絕佳的藏處,一般人收藏珍貴物品,都會選擇最隱秘的地方,譬如寢室的床下,書房的暗格,又譬如密室等。這銅禁卻置放在正堂最顯眼之處,再高明的盜賊也想不到這一點。加上銅禁本身剛硬無比,不怕刀劍,只要有機關鎖住,萬難用武力開取。昭陽雖然是個赳赳武夫,在收藏和氏璧上,卻是花足了心思,由此可見他對和氏璧是如何珍惜了。

昭陽打開木盒,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塊璞玉來。看起來像是白色,但稍微轉動之下,又變成了碧綠色。等到特意捧到燈下時,又變成了青綠色。當真奇妙無比,令人讚歎。

張儀早已敏捷地擠到趙國太子趙雍身後,凝視那玉璧流光溢彩,連嘆幾聲,又提議道:「和氏璧號稱夜光之璧,能在黑暗中發光,令尹君何不命人熄滅燈火,讓臣等徹底一開眼界?」

孟說忙高聲叫道:「不要答應!」只是他這一聲瞬間被湮沒在了眾人浪潮般的附和聲中。

昭陽應道:「好。」將和氏璧小心翼翼地置放在銅禁上,叫道:「來人,熄燈!」

侍立在兩旁的衛士、奴僕便一一吹滅燈燭,堂中陡然暗了下來。

人影憧憧中,只見堂首銅禁上的和氏璧發出柔和的光芒,流傳不息,帶得它周圍的塵埃不停地漂浮閃爍,仿若有生命力的活物一般。此情此景,如夢如幻,心驚目眩,令人終生難忘。

廳堂酒氣本重,忽然又升騰起一股奇妙的香氣,聞之心醉。

孟說根本沒有心思去觀賞那和氏璧的奇異,一直留意著坐在下首的陳軫。正要走過去時,忽覺得一陣暈眩,差點踩到旁邊的人。陡然想起老僕人說過曾經聞見過異香,之後就毫無聲息地丟失了貼身內衣里的珠玉,登時一驚,大叫道:「點燃燈燭!快點燃燈燭!」

衛士們不情願地打火重新點亮了燈燭,夜光之璧的幽光黯然熄滅了。人們依舊望著銅禁上的和氏璧,各自臉上有戀戀不捨之色。

張儀居然已經搶到了銅禁前,貪婪地盯著和氏璧,道:「難怪會有讖語說,得和氏璧者得天下,這真是寶物啊。」那副模樣,簡直恨不得立即要將其據為己有。

昭陽對他的失禮很是不滿,但轉念想到今日是夫人壽誕,不便當眾呵斥,只是乾笑了兩聲,上前捧起和氏璧,欲收入木盒中。手觸摸到一剎那,便立即像火燙般縮了回來,怔在了那裡。

他身後侍女打扮的媭羋見昭陽神色有異,忙搶上前來,摸了一下和氏璧,立即叫道:「孟宮正!」

孟說忙應道:「廳堂大門已經封閉,不得我號令,任何人不得走出這裡。纏子,去傳我號令,命弓弩手封住大門,硬闖者當場射殺。」纏子道:「遵命。」

太子槐驚疑交加,問道:「出了什麼事?」昭陽道:「和氏璧……這和氏璧是假的。」

太子槐一呆,道:「什麼?」一旁南娟聽見,居然嚇得跌坐在地上。

眾人均大感意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江羋道:「可是我們剛才都親眼看見它發光,明明就是那塊夜光之璧啊,怎麼可能是假的?」

媭羋道:「公主,剛才大家見到的玉璧是真的,而這塊只是樣子很像的普通玉璧。應該是就在孟宮正下令點燃燈燭的那一剎那,有人用假璧換走了真和氏璧。」

眾人登時一陣嘩然。又見媭羋不過是個婢女,居然敢越過主人,當眾回答公主,更是暗暗稱奇。也有人認出那正是莫敖屈平的姊姊,不由得去看屈平,卻見屈平正仰頭看著屋頂,似在發獃,又似在沉思。

張儀叫道:「篔簹,一定是那篔簹來了。」

堂中又是嘩聲一片,面面相覷後,一齊去看主人昭陽。昭陽手足發冷,面色如土,嘴唇抖個不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孟說忙上前道:「稟令尹君,適才熄燈之前,臣已經下令封閉堂門,到現在一直沒有人出去過。也就是說,盜賊和和氏璧一定還在這裡。」

昭陽這才如大夢初醒,道:「好,好,這裡全交給宮正君處置。」

孟說便下令先逮捕陳軫和張儀,搜查二人身上,卻並沒有發現和氏璧。

陳軫倒是神色平靜,一言不發。張儀則連聲辯道:「不是我,怎麼會是我呢?一定是那篔簹換走了我的黑牌,混進堂中,偷走了和氏璧。」

孟說也不理睬,命將二人綁起來,帶出去分開關押。

眾人雖不知道孟說為何一開始就針對陳軫、張儀,但見二人被衛士粗暴地拖了出去,想到這一幕也許很快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才開始有驚懼之色。

孟說道:「太子雖然無干此事,不過為表公正,這裡的每個人都要搜查,請恕下臣無禮。臣搜過殿下後,殿下交回腰牌,就可以先回宮了。」

太子槐雖然惶惑,卻也不願意繼續留在這裡,當即點點頭,又道:「趙太子是貴客,不如放他先走。」

孟說道:「趙太子暫時還不能走。不過請殿下放心,臣決不敢對趙國太子無禮,臣只是還有幾句話要請教。」言外之意,分明是指趙雍有很重大的嫌疑了。

太子槐遂不再多問,道:「宮正君,請搜吧。」

孟說上前親自搜了太子槐,媭羋則搜了太子妻妾南媚和鄭袖,示意無異。孟說便命衛士送三人出去。

太子槐都肯接受搜身,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公子蘭、大司敗熊華、司馬屈匄等大小官員都主動上前,讓衛士搜查。

媭羋道:「公主,我搜一下你,也好讓你早些回宮歇息。」江羋道:「好啊。」等媭羋搜過後,江羋似笑非笑地看了孟說一眼,揚長而去。

很快搜過一輪,賓客中除了趙國太子趙雍還沒有被搜過外,餘人都沒有嫌疑,盡數交回腰牌離去。當然,再出大門時,他們乘坐的車馬以及一直被軟禁在院中的隨從也要再經過一輪嚴密的搜查。

廳堂中一下子空了許多,下面就該輪到昭陽門下的舍人了。

屈平一直在堂中轉來轉去,一會兒看天,一會兒看地,連每具酒禁下面都俯身看過,行為極為古怪,忽然叫道:「不用再搜了。宮正君,你快來看!」

孟說和昭陽都以為他找到了和氏璧,歡喜異常,擁到堂首,齊聲問道:「找到了么?」

屈平搖了搖頭,指著木雕座屏道:「他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