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此春酒,以介眉壽 第九節

令尹夫人南娟的壽宴終於如期在昭府舉行。男主人是位高權重的令尹,女主人則是未來王后的親姊姊,郢都城中稍微有些頭臉的人物自然都要趕來巴結。當然也不是所有想來的人就都能來。昭陽事先早擬定了一份賓客名單,只有名單上的受到邀請的人才能進入昭府。

周人禮俗,飲酒須在晚上。楚人雖然不受約束,但大型宴會也是習慣從傍晚天黑時開始,一般要鬧到半夜。下午申時,陸續有賓客到來。負責昭府宿衛的孟說和南杉高度緊張,親自站在門口查驗賓客身份。

孟說跟南杉、屈平等人合議,為防止竊璧者混入昭府,已經做了大量準備——居住在昭府的所有人都被登記,每個人都發了一枚木牌系在腰間。木牌是同一根楠木製成,有獨特的紋理,旁人難以仿冒。不同身份的人,佩戴不同顏色的木牌:令尹昭陽、夫人南娟、獨子昭魚等家眷掛紅牌;門客如陳軫、甘茂、張儀等掛黑牌;婢女、僕人掛黃牌,有資格進入廳堂服侍的奴僕的黃腰牌上則另加兩道紅杠。每枚木牌上都刻有名字,衛士可以隨時查驗,沒有木牌者當場處死。拜壽的賓客中,主人掛綠牌,隨從掛紫牌。

昭府內又被分為數區,像宴會廳這樣重要的地方,只有掛紅牌、綠牌、黑牌者以及掛黃紅腰牌的心腹奴僕才能進入。掛紫牌的隨從們則會被集中在南邊的一座院子中,限制出入行走。那院子原是供貴客居住的代舍,正好田忌離開後空了出來,獨立封閉,大門處有衛士嚴密監視,是理想的軟禁之所。

如此一來,賓客中無論誰想盜取和氏璧,他和手下被不同顏色的腰牌區別開,又被地域隔開,無法來回通傳消息,各自勢單力孤,難成其事。即使是篔簹這樣身手了得的神偷,也不可能憑空而降,多半要靠化裝成賓客隨從混進府中,但即使他混了進來,也只能是被軟禁在院子中,難有作為。為了準備這個宴會,孟說幾人反覆商議,才想出了這個法子,可謂煞費苦心。

守衛外圍大門等要害之處的都是孟說臨時從王宮調來的心腹衛士,防止昭府內有人徇私,與外人勾結。除了安排一隊隊衛士往來交叉巡視外,孟說還命人在府門兩旁用木頭臨時搭建起了兩座瞭望台,可以居高臨下俯瞰宴會廳前院的情形。瞭望台上各安排有兩名衛士,專門負責監視異常動靜。

太陽落山時,賓客差不多都已經趕到。極為意外的是,孟說居然看到了趙太子趙雍,帶著數名隨從昂然而來,忙上前攔住,道:「我不記得賓客名單上有主富君的名字。」

趙雍笑道:「我是趙國太子趙雍,憑這個身份能不能進去?」

孟說見他自曝身份,只得命人進去稟報昭陽。昭陽驚訝之餘,忙親自率眾門客出迎,道:「趙太子大駕光臨,當真令寒舍蓬蓽生輝。」

孟說只得命衛士在綠牌上刻上名字,上前奉給趙雍。

趙雍奇道:「這是做什麼用的?」孟說道:「是一點防範措施,太子須得憑它在府中出入。」趙雍笑道:「如此看來,今日我能一飽眼福,有幸看到聞名天下的和氏璧了。」接過綠牌系在腰間。

孟說又一一問過隨從的名字,給每人發了一枚紫牌,命衛士帶他們去旁邊的院子。

卓然抗聲道:「我們是太子隨從,當然要扈從在太子身邊。」孟說道:「抱歉,今日就是本國太子殿下來,也是這個規矩。卓君放心,趙國太子是楚國貴客,我會單獨加派人手,一定保護太子周全。」招手叫過心腹衛士纏子,令他帶兩名衛士貼身保護趙雍。

昭陽也笑道:「臣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晚要來,不然就不會事先定這個規矩了。不過孟宮正是奉我國大王命令便宜行事,太子還是依從了他吧。」

趙雍只得訕笑道:「如此最好。」揮手命隨從將攜帶的壽禮交給纏子,轉頭重重地看了孟說一眼,這才跟隨昭陽進去。

趙雍前腳剛進門,醫師梁艾後腳就到了。他是楚威王最信賴的人,自然也是昭陽奉迎的對象,是以也在貴客的名單中。而梁艾也是個聰明之極的人,知道楚威王命不久矣,不及時巴結令尹和太子槐,他很可能會被送回趙國,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趕來為令尹夫人賀壽。

孟說上前將綠牌遞給梁艾,道:「趙國太子趙雍也來了。」

梁艾一驚,道:「他憑什麼進來令尹府?」孟說道:「他表明了趙國太子的身份,令尹親自出來迎接。」梁艾臉色頓變,恨恨地道:「這豎子好陰險。」

孟說道:「醫師放心,我派了人跟在趙雍身邊,今晚無論他想做什麼,都絕不可能得手。」

梁艾點點頭,又搖搖頭,嘆了口氣,抬腳跟著迎客舍人進去了。

暮色降臨時,今晚宴會的真正主人太子槐率領兩位夫人南媚、鄭袖乘車到來。南杉忙迎上去,為姊夫、姊姊在腰間繫上綠牌。

太子槐好奇道:「那篔簹當真會來么?」南杉遲疑了一下,答道:「臣認為他一定會來。」

太子槐笑道:「好。十幾年前我曾見過篔簹,不過那時候年紀太小,現在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倒真想重新會會這位奇人。孟宮正、南宮正,抓住篔簹後,不要傷害他,直接帶他來見我。」

孟說、南杉一齊躬身應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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