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之下,殷殷其雷 第十一節

既無唐姑果下落,孟說便趕來王宮。楚威王正在燕朝與群臣商議華容夫人喪事,直到正午時才散朝。

孟說一直等在路門邊,見令尹昭陽出來,忙上前見禮。

昭陽奇道:「孟宮正是在特意等本尹么?」孟說道:「是。」當即稟報了墨者唐姑果來楚國是為了助秦王奪取和氏璧一事,又道,「大王命臣務必護得和氏璧周全,而今唐姑果下落不明,臣怕他已經有所行動,特意提請令尹君留神。」

昭陽感嘆道:「想不到墨者居然也參與其事,墨家當真是今非昔比。」又謝道,「多謝宮正君提醒。」

孟說道:「這是下臣分內之事。若有任何差遣,令尹君隨時吩咐便是。」

昭陽道:「正好有一件事,少不得要勞煩宮正君。再過一個月就是內子的生日,本來說華容夫人新歿,就不辦壽宴了。大王適才在朝上特意提到此事,說巫覡新卜過卦,王室陰氣太重,要多辦幾場大宴沖沖晦氣,命臣給內子辦一場熱鬧的壽宴,廣宴賓客,還命太子當日一定要代他來祝壽。既然是大王之命,我也不能推辭。」

孟說道:「令尹是要下臣帶人協助府中宿衛么?」昭陽道:「正是此意。倒不是因為太子和其他重臣都要到場,而是賓客們一定會讓本尹取出和氏璧觀賞。本尹不能推辭,也不得不取出來。按宮正君所言,而今郢都城中已經有墨者對和氏璧虎視眈眈,萬一還有什麼人圖謀不軌,本尹怕人手不夠。」

孟說心道:「現在可謂是楚國的非常時刻——因為一句『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的讖語,楚國成為了天下逐捕的目標,大王病入膏肓不說,華容夫人又在紀山遇刺。可大王明知道覬覦和氏璧的人不少,墨者還算光明正大,肯將來意坦然相告,不知道暗中還有多少人蠢蠢欲動,大王居然還讓令尹為夫人大辦壽宴,不是有意張揚么?莫非是要引什麼人上鉤?」

愈發覺得國君的心意高深莫測,本有心去向楚威王問個明白,卻又怕遇上那位美艷不可方物的公主。倒不是孟說害怕或是厭惡江羋公主,他只是覺得從昨夜江羋親手為他佩帶容臭開始,他就變得心亂如麻,不是他自己了。

昭陽見他默然神思,似是猜到他的疑惑,道:「若是那些圖謀和氏璧的人始終在暗處,確實是防不勝防。但若有一個公開的機會,我們說不定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孟說點頭道:「原來是這個意思。只要有用得上下臣的地方,任憑令尹君差遣。」

昭陽道:「好。本尹還要到外朝處理公務,請宮正君明天晚上到本尹家裡來,我們再好好商議一下。」孟說躬身道:「遵命。」

他原以為昭陽肯定會問起刺客一案,對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令尹,萬一問起案情進展,他也不得不據實回報,包括刺客刺殺的對象很可能是太子槐,江羋公主則是目前最大的嫌犯等。卻不料對方未有隻言片語涉及,不由得心道:「令尹對行刺一案毫不關心,看來他並沒有什麼牽連。如此,太子也應該不知情。我應該及早撤回太子宮附近的衛士,畢竟暗中監視未來的儲君,大大的犯忌。我雖問心無愧,一切為公,但太子心胸狹隘,萬一被他知道,不僅我本人要遭殃,那些辦事的衛士多半也要人頭落地。」

孟說轉念又道:「啊,我險些上當了,昭陽總理楚國政事軍務,問及案情是他分內之事,他刻意避開不提,才更加可疑。」

在他內心深處,自然是希望江羋公主沒有任何干係的。若不是唐姑果的證詞,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公主其實就是殺人主使,所以他寧可主觀地去懷疑太子槐一方。他深知自己的判斷已然受了感情羈絆,理該退出這件案子,可他又沒有勇氣趕去向楚威王稟明真相——那樣做的話,勢必會令江羋公主陷入極其危險的境地。即使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月下表白只是要利用他,他還是不願意看到她有事,至少在沒有實證的時候如此。

他本是堅毅果決之人,一時心有所感,居然站在路門處愣神了許久。背後忽有人叫道:「宮正君。」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竟是南杉。

孟說狐疑地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隨即想到對方是自己的副手,統率王宮衛士,出現在這裡又有什麼稀奇,忙道:「抱歉,我糊塗了。」

匆忙離開王宮,一路趕來十里鋪,希望能僥倖逮到墨者唐姑果,再度確認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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