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之下,殷殷其雷 第八節

屈平正與屈蓋、媭羋、阿碧幾人在堂中飲酒談笑,議論白日媭羋以賽跑智破盜賊一案。堂內暖意融融,瀰漫著清甜的桂花香氣。

屈府的廚子是楚國沙羨 人。沙羨是一個楠竹凝翠、桂子飄香的美麗地方,那裡的人都會用當地產的桂花釀製一種桂花酒。屈府廚子也學會了這手本事,釀造的桂花美酒在郢都頗有名氣。

屈平見孟說疾步進來,急忙招呼他坐下。孟說卻沒有飲酒的心思,直接問起唐姑果的下落。

屈平尚莫名其妙,道:「我聽衛士說孟宮正親自趕去客棧捕捉那墨者了,難道他已經逃走了么?」

孟說當即原原本本說了離開屈府後的經歷,只略過江羋公主一節。幾人聽了神色登時凝重起來。

屈蓋道:「這唐姑果好生可惡,虧他還是墨者,居然拿證詞來要挾孟宮正為他做事。」屈平道:「最可怕的是,他如今不知道被什麼人帶走,萬一找他的人目的就是要讓他作偽證,那我們之前一切的辛苦安排可就白費了。」

孟說道:「我早已經按屈莫敖的計畫派了得力下屬監視可能會有干係的人,如果是這些人中的一個派人帶走了唐姑果,想勸他作出對其有利的供詞,那麼負責監視的衛士一定會有所發現。不如我們先等上一夜,也許明早就會有消息傳來。而且我留了人手在客棧中,唐姑果一旦回來,就會立即被帶來這裡。」屈平道:「甚好。」

孟說道:「但不管怎樣,唐姑果來到楚國是別有用心,我們不能再指望他的證詞。」

媭羋問道:「孟宮正認為唐姑果在表露真實目的之前所作的證詞可信么?」孟說道:「他陳述得極為流暢,應該是可信的。而且在我表明真實來意之前,他並不知道我真正想問的是什麼。」媭羋道:「那麼,有一點就很奇怪了。」

屈平忙問道:「奇怪在哪裡?」媭羋道:「根據唐姑果的證詞,刺客本來是站在廣場南側,之後才費盡心思擠去北側。他如果要行刺的是大王,大王居中而坐,他無論站在南側還是北側,都是相同的射程,何必又要多此一舉呢?」

屈平道:「不錯,不錯,是這個道理,姊姊當真是個細心人。如此推斷起來,大王肯定不是刺客的目標,華容夫人應該也不是。她就坐在大王身邊,等於也是居中而坐。」

他本只是順著媭羋的話順口推理,話一出口,立即悚然而驚,不由得轉頭去看孟說。

孟說也在一剎那之間明白了過來——如果行刺對象不是楚威王或華容夫人,那麼很可能是坐在北側的太子槐,抑或是令尹昭陽,抑或是其他重臣。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太子槐。

堂內一時沉寂了下來。

如果太子槐是目標的話,那麼最大的嫌疑人就不是目下被屈平列入嫌疑名單中的人了,如各國質子,如魏國使臣惠施,如令尹昭陽,如太子槐。首當其衝的嫌疑人只有一個,或者該說一方——一心想取代太子槐地位的公子冉。公子冉才十一二歲,年紀還小,沒有能力主持行刺這樣的大事,那麼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其姊江羋公主,已經死去的華容夫人多半也捲入了其中。

孟說心道:「如此便能說得通了,難怪那刺客神色沮喪。我開始還以為是因為他被活捉的緣故,又或者他要殺的是大王,卻誤殺了華容夫人。原來他誤殺了僱主。公主她……她難道會不知情么?她在高唐觀大殿中當眾質問令尹,分明是有意將懷疑的目光引向太子一方。這是一箭雙鵰的好計,既能為她本人洗脫嫌疑,又能陷太子於不義。她如果不是事先知情,怎麼可能想到刺客要行刺的其實不是大王?還有,適才在王宮中,她命我拷打折磨刺客至死,其實是想借我的手殺人滅口么?」

一想到此處,孟說登時全身發冷,如墜冰窖,暗道:「原來……原來她對我說那些情意綿綿的話,不過是要利用我。」

屈平小心翼翼地叫道:「宮正君!」孟說道:「嗯。」屈平道:「公主那邊,還有公子冉、公子戎,怕是都要派人監視。」

孟說心道:「公主是絕不會再有什麼異動的,因為我已經答應了她,要為她拷打折磨那刺客。雖然我知道了她是在利用我,但既然我答應了她,我還是要履行諾言。」一想到不久前花樹下的溫香軟語,原來只是夢一場,心中不免很是酸苦,但還是應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媭羋與江羋頗有交情,想了一想,總覺得以公主性情,不至於做出刺殺太子的事,便特意道:「公主有嫌疑,全靠唐姑果的口供。但目下唐姑果莫名其妙地失了蹤,又沒有實證可以指證公主一方,我們還是暫且不要張揚的好。」孟說道:「這是自然。」

屈蓋嘆道:「都怪那刺客強硬,不肯招供,不然一切麻煩都可以省去了。」

嘆息一回,幾人就此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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