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速四十公里的密室 第八章

鵜飼以蹣跚的腳步,再度走回小山田幸助那裡,流平也跟在後面。剛剛才道別的偵探,不到五分鐘又走回來,小山田見狀露出疑惑的表情。

「哎呀,忘記拿什麼東西嗎?」

「抱歉屢次打擾您休假的興緻。」鵜飼以愉快語氣說完之後恭敬行禮。「並不是忘記拿東西,其實我解開案件之謎了,所以折返想要告訴您。」

「這樣啊,感謝你特地告知……我很想這麼說,但其實我對這種事不太感興趣。對我來說,誰殺害田島都不重要。」

「總之請別這麼說,您願意聽嗎?如果我哪裡說錯,請您別客氣儘管指摘。」

沒人勸坐,鵜飼卻坐在眼前的椅子上,單方面開始述說。

「話說回來,我首先想問個問題。小山田先生,您剛才對我們說謊吧?」

「說謊?不,我沒說什麼謊。你問這什麼問題?」

小山田一副心裡完全沒有底的表情,但鵜飼不以為意說下去。

「我詢問您凌晨零點到一點是否有不在場證明時,您回答:『這個時間,我和孫子一起在這裡釣魚。』對吧?」

「我這樣哪裡說謊?這都是真的,我和孫子一起釣魚。相不相信是你們的事,但我發誓絕對沒說謊。」

「是的,那當然。您和孫子釣魚應該是事實,但並不是在這裡釣魚。」鵜飼指著眼前遼闊的沙灘說下去。「在這裡絕對沒辦法釣魚。凌晨零點到一點,距今約六、七個小時,既然現在剛好退潮,當時應該幾近滿潮,那麼這裡肯定位於海底。海底沒辦法垂釣吧?」

「唉……」小山田像是中了冷箭,嘴巴微微張開,不久之後稍微發出笑聲。「哈哈哈,你說的沒錯,這種事是理所當然吧?我說的『在這裡』只是『大約在這附近的海岸』的意思,並不是漲潮與退潮都待在同樣的地方。」

「當然是這樣沒錯。順帶一提,我不清楚這附近的地理環境,但是可以大略推測案發當時的狀況。比方說那條水泥階梯,上半部分很堅固,但是從中段開始,越往下就越受到海水侵蝕而受損,而且階梯上還長出海水滋潤的鮮嫩海草。我看到那一幕的瞬間就靈光乍現!」

正確來說,是踩到海草摔倒的瞬間靈光乍現。這種事不重要,所以流平也不作聲繼續聆聽。鵜飼進一步推理下去。

「換句話說,這附近只要滿潮,海水會高到那條階梯的中段,今天凌晨零點恐怕也是這種狀況。滿潮時間,海水高到陡岸,周邊的遼闊沙灘全沉入海底。那麼,您在這段時間究竟在哪裡享受釣魚樂趣?如果沙灘不能釣魚,就剩下陡岸。既然是陡岸,就代表您在沿海道路的人行道釣魚。沒錯吧?」

「沒錯。我深夜確實是在沿海道路的人行道朝著海面垂釣。有什麼問題嗎?」

「不,這件事本身沒什麼問題,畢竟法律沒禁止。話說回來,這附近是知名的淺灘海域,也就是說,在這裡釣魚主要都是拋竿式的投釣吧?」

「是的……我說你啊,適可而止吧,這是在說什麼?你不是來說明案件嗎?」

「一點都沒錯,那我就來說案件吧。首先說明在下關發生的案件。」

「為什麼是下關!這種偏遠都市發生的案件,一點都不重要吧?」

小山田感到荒唐,語氣變得粗魯。旁聽的流平也覺得他難免生氣。但鵜飼不慌不忙,以自己的步調說下去。

「好了,請別這麼說。這件事耐人尋味喔。下關的關門海峽旁邊是國道二號,剛好和烏賊川市的白濱海岸道路一樣是沿海道路,並不特別,只是平凡的柏油路。但是行駛在這條國道的車,經常發生擋風玻璃忽然粉碎的意外,您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天曉得。大概是有人惡作劇朝車子扔石頭吧?」

「不,不是石頭,也不是惡作劇,原因是釣魚。」

「釣魚?」

「海峽旁邊的國道,有群人在人行道朝海面享受釣魚樂趣。那裡是投釣好去處。投釣時,為了盡量將釣餌拋遠一點,釣客會大幅揮動釣竿。在這個時候,釣竿前端會在瞬間伸到車道,釣線前方的鉛墜如同鐘擺晃動,更加深入車道。要是車輛運氣不好在這時候經過,鉛墜就會碰撞擋風玻璃,導致玻璃破碎,這就是意外的原因。因此下關現在似乎禁止在沿岸道路釣魚。」

「什麼嘛,原來是講這個。這種意外不只發生在下關,這種缺德的釣客,去哪裡都看得到。」

「喔,果然有?」

「當然有。」

「那麼,這個烏賊川市果然也有……?」

鵜飼看著小山田這麼說。至今面不改色說話的小山田隨即扭曲表情。「……你、你想說什麼?」

「類似的事情,恐怕也發生在這條海岸道路。至今約六、七小時前,在滿潮的這個海岸,釣客站在人行道,朝海面享受投釣的樂趣。此時有一輛貨車經過,是貨斗載著箱形長椅的貨車。」

「……」

「箱形長椅裡面有人,是田島吾郎。田島為了避免外遇被拍照存證,躲在箱形長椅里。但是箱子里很小,田島雖然個頭不高也是成年男性,沒辦法長時間躲在裡面。他恐怕是在貨車行經海岸道路時忍不住,所以打開蓋子探出頭。」

「這樣的話,貨車正後方的這個青年不可能沒看見啊?」

「這可不一定。蓋子寬約五十公分,椅背高約三十公分,要是蓋子九十度完全打開,蓋子就會高於椅背。但兩者只差二十公分,箱子加椅背共八十公分高的長椅,只稍微增加為一公尺高。小山田先生,您認為這個冒失青年會察覺這種些微差距嗎?」

「你說誰是冒失青年!」流平堅決向鵜飼抗議。

「嗯,原來如此,很可能沒察覺。」

「喂……你這傢伙也別擅自認同啊!」

流平不由得對委託人惡言相向,鵜飼連忙安撫。

「好了好了,流平,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吧,晚上那麼黑,貨車貨斗肯定也很陰暗。你保持相當的車距跟蹤貨車,而且每次轉彎,貨車就會暫時從你的視野消失,箱子的輪廓在這種狀況下,不知何時增高二十公分,如此而已。你難免沒察覺。」

那就別說我是冒失青年!流平心懷不滿,鵜飼無視於他說下去。

「打開蓋子之後,田島即使從箱子探頭,也不用擔心流平發現。因為打開的蓋子變成屏風,擋住後方跟蹤的流平視線。整理一下狀況吧。行駛在海岸道路的貨車,貨斗放著箱形長椅。蓋子是開著的,田島從裡面探出頭,而且騎車跟蹤的流平沒發現。到這裡您能理解嗎?」

「唔、嗯,我認為很有可能……」

「接下來才是問題。季節是夏天,而且是周六,非常適合夜釣。即將滿潮的深夜海岸道路,有釣客享受投釣的樂趣,這個人站在人行道,沒確認身後的狀況,盡情揮動長長的釣竿。要是釣竿長度達四、五公尺,釣竿前端將會大幅伸到旁邊車道,而且釣線前方的鉛墜會越過旁邊車道,延伸到另一邊的對向車道。那條車道是通往烏賊川市區的車道,也就是那輛貨車行經的車道。釣線前端可以延伸到那裡,對吧?」

「啊,嗯,應該吧。」

「如果釣線前方的鉛墜,在這時候撞到貨車的擋風玻璃,將會產生和下關相同的現象。但是鉛墜沒撞到擋風玻璃,而是撞到貨車貨鬥上,從箱形長椅探頭透氣的田島吾郎後腦杓。他屍體後腦杓像是被槌子重擊造成的挫傷,其實是鉛墜造成的。」

「你、你等一下!」小山田連忙打斷鵜飼的說明。「田島不是後腦杓重擊而死,應該是割喉而死,兇器是鋒利的刀,那道刀傷怎麼來的?」

「沒什麼,很簡單。後腦杓與脖子的傷,幾乎是同時造成的。鉛墜命中田島後腦杓的下一瞬間,銳利的『刀刃』割開他的脖子。您知道是哪種『刀刃』吧?就是鉛墜前端,位於釣線最前端的極小『刀刃』。」

小山田如同受到鵜飼話語的引導,總算得出結論。

「鉤子!是釣鉤吧!原來如此,是釣鉤將他的脖子……」

「是的。鉛墜命中田島後腦杓的同時,釣線與釣鉤也立刻纏住他的脖子。下一瞬間,一無所知的釣客,不以為意地朝海面揮竿,貨車也繼續行駛。纏在他脖子的釣線與釣鉤遭到強力拉扯,導致他脖子上的釣鉤如同銳利的刀,瞬間割開頸動脈。」

「什麼!」

「成為兇器的鉛墜與釣鉤,在釣竿拉扯之下離開田島,回到釣客那裡。兩處受傷的田島倒在箱子里,最後出血過多而死。人行道的釣客或許會感覺釣鉤拉到東西,卻沒察覺到具體來說以何種方式拉到什麼東西。另一方面,貨車也沒察覺貨鬥上發生的事,繼續開進市區。」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這都是眨眼之間發生的事。或許是在流平目光暫時離開貨車貨斗時發生,也可能是在貨車轉彎瞬間離開他視野時發生。假設流平親眼目擊這個場面,當時畢竟是深夜,釣線、釣鉤與鉛墜太小,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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