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假賑放粥 緹縈泣血

一排四口大粥鍋「咕嘟嘟」冒著泡兒,煙灰隨風飄向空中,衙役們全被煙熏火燎地熏黑了臉,一勺又一勺不停地給災民舀著救命的稀粥。一眼望不到頭的饑民長隊,數十名兵士艱難地維持著秩序。大多數饑民忙不迭地喝完那破碗中的救命粥,又重新去排隊,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人人餓得眼睛發藍,誰還能容忍你來夾塞。而那隊尾,從縣衙門口,直到城門還沒有盡頭。

成紀縣令孟強站在台階上屋檐下,得意地看著他的傑作。面對這一罕見的賑災放粥場面,他心內是說不出的高興,不由得哼起了小調:

小佳人,整二八,坐在窗前紡棉花,

俊俏郎君窗前過,面如敷粉摺扇拿。

放著大路他不走,直勾勾眼神看奴家。

於方氣呼呼走過來,他手中是半碗粥:「我的縣太爺,這是粥嘛,裡邊起碼有一半沙子。」

孟強不以為然地一笑:「這就不錯了,快餓死的人們,還想吃啥呀,燕窩粥倒是好,哪有啊!」

「太爺,你不能這樣,你已經……」他見孟強惡狠狠地瞪眼珠子,下半截話硬是咽回去了。

官庫的二百石黃粱,孟強賣給於方一百石,五百兩白銀進了孟強的腰包。可這另一百石,孟強又扣下五十石,再摻上沙土給災民熬粥,於方覺得孟強的心太黑了,但是他不敢同孟強較真,他明白孟強惹不得,弄不好別再把自己小命搭上,乾脆裝啞巴算了。

成紀縣開倉舍粥,鄰近兩縣的災民也像潮水一樣湧向縣衙,他們發瘋般地要求當地縣令也開倉放賑。但是兩縣縣令誰也不敢擅動官倉,餓紅眼的災民便砸開了官倉,將庫糧搶掠一空。

回到齊國都城的淳于公,急切地進宮面見齊王:「大王,臣回來了。」

齊王不悅地看看他:「為何這樣快便轉回國都?你是沒有在災區仔細察看,分明是怕苦。」

「大王,為臣全都察看清楚,只因形勢嚴峻,故而未及休息緊急趕回。」

齊王哪裡相信:「你會連夜趕路?本王怎能信服。」

「為臣怎敢欺騙大王,」淳于公顧不上辯解,而是急於奏聞,「大王,災情遠比想像的嚴重,可說是餓死之人遍地皆是。」

「會是這樣?」齊王難以置信。

「大王您要看了也會掉淚的,那景象太慘了。」

「本王治理的齊國,竟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人們扶老攜幼去逃荒,再不採取措施,只怕國民就要逃空了。」

「依你之意該當如何?」

「當務之急,唯有開倉放賑。」

「什麼?!你不會是瘋了吧。」齊王一急從王位上站起來,「開倉,沒有朝廷許可,是要殺頭的。」

「臣以為,而今等不得朝廷核准了,若上奏萬歲,公文往返,頗費時日,到那時待聖旨到達,災民可能就十之八九業已餓斃。」

「那也不能先斬後奏,沒有聖旨即行放糧,本王是決不會答應的。」齊王忽地想起來,「淳于公,你是不是已經允諾成紀縣令開倉。」

淳于公怔了一下:「沒,沒有,臣只是說大王和萬歲都仁厚愛民,是會同意開倉賑災的。」

「哼,若是你私自答應,你就自己領罪去吧。」

「大王,形勢急迫,還是立即上奏朝廷吧。」

齊王沒有反對,算是默許了。

北方的八月,草長得及腰,遍地的牛羊和馬群,悠閑地在草原上覓食。沒有高山,草原一望無際,蔚藍色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闊。匈奴單于也先手端著馬奶酒,眺望著密如繁星的肥壯牛羊和滾瓜溜圓的馬匹,心中騰起陣陣豪情。

下人前來稟報:「大單于,漢國有使來訪。」

也先將金杯遞與下人:「來人所為何事?」

「據說他不是漢皇的使節,而是吳王派來的特使。」

也先的心一動:「好,來得好。」

大帳內,吳王的衛尉顧豐正在環顧帳中的陳設,也先大踏步走進,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貴使高姓大名啊?」

「參見大單于,」顧豐一躬,「在下是吳王衛尉顧豐。」

「顧大人請坐。」也先入座後問道,「顧大人不遠千里,來到敝處,不知所為何事?」

「受吳王差遣,欲同大單于結盟。」顧豐開門見山,一語道出來意。

也先怔了一下:「和吳王結盟,對我有何好處?」

「待推翻了劉恆,吳王坐了江山,把黃河以北的土地,全都讓與大單于。」顧豐喘口氣,「外加黃金一萬兩,絲綢一萬匹,茶葉一萬擔。」

「嘴上會訖?」

「可以簽訂盟約。」

「誰簽?」

「由我全權代表吳王。」

也先冷笑一下:「到時,吳王翻臉不認賬,我找誰去?」

「大單于信不過我?那您的意思呢?」

「得吳王自己簽字。」

顧豐早有準備:「在下來時,吳王已預有所料,在白絹上事先寫下自己的姓名,大單于可將條款逐一書寫在白絹之上。」

「看來,吳王是決意結盟了。」

「我萬里迢迢來此,難道只是遊玩不成?」

「好,那我們就細談一下有關條款。」

顧豐和也先在大帳中低頭密議起來。

未央宮中,劉恆被這燥熱的天氣攪得心神不寧,他出了宮門在陰涼處信步行走。其實,他的心中在為匈奴的不斷擾邊而憂煩。作為一國之主,他應該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可是匈奴騎兵像旋風一樣,忽地襲來又忽地退走,掠去牛羊掠走邊民,使得邊境幾無寧日,自己在長安能坐穩龍椅嗎?

劉恆思考著,信步走出未央宮。他漫無邊際地踱步,不覺到了郎署門外,便邁步進入。

署令馮唐正在看一方朋友的來信,沒成想劉恆步入,急忙跪倒接駕:「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劉恆自己很隨便地坐下。

「不知萬歲駕臨郎署,下官接駕遲誤,罪該萬死。」

「咳,何必如此呢,朕就是隨意走走。」劉恆倒是很隨和,「不要拘禮,坐下也好敘話。」

「謝萬歲。」馮唐在下首入座。

「馮愛卿,你是哪裡人啊?」

「下官世居代國。」

劉恆一聽覺得親近了幾分:「好啊,這麼說朕在任代國王時,你已經就是朕的臣民了。」

「這是下官的福分。」

「今日無事,朕來問你。朕在代國時,及在為君之後,百姓私下裡究竟是怎樣議論朕的?」

「萬歲愛惜臣民,溫和敦厚,百姓無不稱頌。」

「果真如此?你該不是有意奉承,讓朕高興吧?」

「下官不敢。」馮唐是個直爽人,「若非萬歲聲名遠播,仁愛廣布,劉姓王數十位,怎能偏偏選中萬歲您呢。」

劉恆覺得有理,頗有幾分得意:「說的也是。」

「萬歲,您來郎署真就無事?」

「其實朕的心緒不佳,近來匈奴屢犯邊界,使朕寢食難安。朕便想起當年代國的一位大將軍李齊來,若有他這樣的人在,匈奴怎敢內犯?」

「代國原屬趙地,當年的李齊在趙國名氣雖有,但遠不及廉頗和李牧,這二人堪稱常勝將軍。」

「是啊,朕也知他二人的大名,可惜我朝並無這樣的英武上將。」

馮唐禁不住冷笑一聲:「就是有,怕萬歲也未必能用。」

劉恆愣了一下:「你此話何意,難道朕是個昏君不成?」

馮唐趕緊跪倒:「萬歲,臣不是那個意思,臣是一時走嘴,請萬歲赦免臣的死罪。」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藐視朕躬!」

「為臣知罪,再也不敢了。」

劉恆的確是動怒了,但他思前想後,還是下不了狠心懲處馮唐,心中又窩不下這口氣,氣得他離開郎署便走。

他走到御花園。那裡湖水蕩漾,涼風習習,綠蔭蔽日。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也就冷靜多了。不由得捫心自問,馮唐為何有那種言論?想必是事出有因,自己為何不問個明白呢?自認為不是昏君,連一句逆耳話都聽不得嗎?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該發火,他下決心回去弄個明白,並向馮唐表明自己不該發火。

待劉恆匆匆走回郎署,面前的情景更令他不安了。原來,馮唐還直挺挺地跪在那裡。

劉恆急忙上前攙扶:「咳呀,馮愛卿,你怎麼還跪著,快快平身。」

「不,萬歲,臣罪該萬死。」

「說什麼哪,快平身回話,朕還要問你。」

馮唐勉強站起:「萬歲有何垂詢?臣知無不言。」

「朕想,你既然說出朕便是有廉頗、李牧那樣能征慣戰之將也未必能用,定是事出有因。還望將內情告知。」

「萬歲,臣不敢再忤聖聰。」

「有話直言,朕恕你無罪。」

「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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