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匈奴犯邊 絳侯下獄

松柏森森,殿宇重重,巨大的墳冢高高聳起,高祖劉邦的祭廟巍峨莊嚴。劉邦的大理石雕像神采煥然,宛如生人。翹起的冠冕,飄逸的袍袖,如同他高唱《大風歌》回到家鄉。劉恆每次到這裡來拜祭,心情都是分外凝重。他從內心裡敬佩這位開國的先祖。他尤其敬重劉邦那屢敗屢戰的不屈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才迫使項羽烏江自刎,成就了漢室的宏大基業。

劉恆的目光,從上面移到基座上。他忽地發現——基座上有一枚碗口大的玉環竟然不見了!這還了得,這個玉環是象徵全國一統的寶物,是整塊玉鏤空雕刻而成的。玉環掛在龍口中,可以輕鬆地轉動。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竊走高祖祭廟的貴重器物,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了!一向為人溫和的劉恆發怒了,而且是怒氣衝天,他疾聲高呼守陵的護衛令:「快來見朕。」

護衛令其實就在身後:「萬歲,奴才在。」

「你睜大眼睛看看。」

護衛令觀看多時,也沒能看出名堂:「萬歲,奴才愚昧。」

「你的眼睛難道瞎了不成!」劉恆身為皇帝,是很少說髒話的,今兒個他是真的動怒了。

「小的實在不知發生了何種事情。」

「玉環,玉環!」劉恆氣得用手一指,「高祖雕像基座上的玉環不見了!你這護衛令是白吃乾飯的?!」

護衛令當時就跪在地上,他明白這玉環的重要性,忙不迭地說:「萬歲,小人知罪了,情願一死,只求不要連累家小。」

劉恆是比較開明的皇帝,他說:「好吧,朕也不下令砍你的頭了,你尋條白綾自裁吧。」

護衛令叩個響頭:「謝萬歲隆恩!」他明白,沒有殺他全家,就是皇帝天大的恩典了。

「慢。」廷尉張釋之站出來,「萬歲,護衛令罪不當死。」

因為廷尉是專管國家刑律的,劉恆不能不重視:「啊,張大人。朕不殺他全家已是法外開恩了。」

「我大漢朝有蕭何制定的律法,像這種失職行為,只該杖脊八十,並沒有死罪的啊。」

「張大人,你該不是開玩笑吧?」

「臣怎敢玩笑刑律。律條就是這麼定的。」

「朕為何不知?」

「這怪為臣,平時沒有讓萬歲熟悉大漢律。」

誰知劉恆把話鋒一轉:「張愛卿,這玉環丟失,你該當何罪呀。」

「臣無罪可當,唯抓緊破案而已。」

劉恆綳起面孔:「朕要求你三天內破獲此案,追回玉環,如果不能按期破案,朕可就要治你的罪了。」

「萬歲,能否再寬限一下。」

「就是三天,你即刻去辦吧。」劉恆語氣凝重,毫無緩和餘地,看得出他對這玉環失竊是相當重視的。

十月的雲中郡,已是雪花飄灑樹葉零落,枯黃的野草在蕭瑟的北風中發抖,牧民都鑽進了帳包里圍著牛糞火盆喝著馬奶酒取暖。

今年不比往年,草原上的牧民全都心驚膽戰,沒有一刻安心的時候。近來,匈奴的騎兵經常來進犯和騷擾,他們搶去牲畜、糧食、財物和女人,使得牧民們盡量向城市周邊靠攏。雲中郡太守魏尚,也集結了一支上萬人的精銳部隊,全部是馬軍,機動性很強,隨時準備迎擊敵人。

距離雲中郡五十里路的西倫河谷,是處水草豐美的地方。因為這裡離雲中城較近,匈奴的鐵蹄一直沒有踐踏過來,這兒的蒙古多棚部落的一萬多人口,也一直過著寧靜和平的日子。女人們在安閑地擠奶,孩子們在歡樂地嬉戲玩耍。胡爾沁說書人,拉著手中的馬頭琴,在講述草原上那古老的傳說:

雄鷹在藍天里高高飛翔,

駿馬在草原上奔向前方。

馬背上巴特爾揮舞長槍,

狠狠地刺向那成群豺狼。

我們的蒙古包沐浴陽光,

醇美的馬奶酒隨風飄香。

歡快的百靈鳥放聲歌唱,

綠茵茵草地上遍布牛羊。

……

響晴的天氣,突然滾過一陣陣雷聲,人們起初誰也沒有在意。這雷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近,長髯飄灑的說書人站起身,手搭涼棚向遠處張望,片時他看明白了,可著嗓子喊叫起來:「不好了,是匈奴的馬軍過來了,鄉親們快逃吧,快去給太守報信吧。」

青年人立時組織起來,有上千人拿起武器跨上了戰馬。一個騎手快馬加鞭向城中飛奔而去,給魏尚太守報告敵情。

說話的功夫,匈奴騎兵已是衝殺過來,多棚部落頭領帶著屬下的青年,立時和敵人交手廝殺起來。他們明白,匈奴人多勢眾,自己不是對手,就盡量與之周旋,和敵人兜著圈子。這些騎手也都是騎技高超,讓匈奴人不即不離,就是近不得身。匈奴人不將他們打敗,便難以放手實施搶奪。

雙方周旋約半個時辰後,匈奴的頭領也先悟出了一個道理,這樣無休止地糾纏下去,等雲中郡的援軍來到,自己可就要吃虧了。於是,他下令分兵,一半人馬繼續和多棚部落的武裝周旋,另一半人馬衝進蒙古包放手搶奪。這樣一來,多棚部落的武裝就沒法兜圈子了,他們得捨命保衛親人和財物。

雙方真正交手了,一時間,河谷里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匈奴人業已搶到了一批牛羊和糧食,還有數十個年輕的女人。但是,多棚部落的抵抗令他們頭疼,他們無法從容地將戰利品運走,多棚部落的武裝儘管已有半數死傷,還是在拚死與匈奴人糾纏。匈奴人感到不可能實現預想的目標,若再拖延下去,漢朝的援軍就會到達,也先便下令撤退。

多棚部落就是不怕死,在部落頭領的帶領下,死死咬住匈奴的人馬,他們要帶走牛羊糧食和女人,就難以很快地脫身。就這樣,匈奴人且戰且退,一個時辰了,也沒能走出一二十里。

驟雨般的馬蹄聲響起,雲中太守魏尚率領的一萬馬軍馳援而至,與匈奴人馬展開了激戰。雙方雖說兵力相當,但魏尚這是生力軍,而且匈奴的人馬和多棚部落鏖戰多時,早已是疲憊之師,兩軍交起手來,魏尚的漢軍就明顯佔了上風。

這場激戰,足足打了兩個時辰,漢軍獲得全勝,斬殺匈奴一千餘人,俘獲戰馬五百多匹。魏尚令部下將匈奴死者的首級割下報功。

未央宮裡數不清炭火盆在散發著熱氣,宮室中溫暖如春。劉恆與尹姬在對坐用膳,黃門與宮女侍立一旁,有的忙於傳菜,有的遞上溫濕的布巾。劉恆自從竇皇后與他捻酸冷落尹姬,就一直沒有到皇后的宮中去過,十夜裡有八夜要和尹姬度過,另外一兩夜也是在慎夫人或別的姬妃處。他這是有意疏遠竇娘娘,其實也是在嘔氣。劉恆做是這樣做了,可心裡也還有些不安。所以在與尹姬吃酒時,不時地走神發怔。

尹姬斟上一盞酒,小心翼翼地問道:「萬歲,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沒,沒有啊。」劉恆在竭力掩飾。

尹姬勸道:「萬歲,自從您冊立皇后,還沒有去過她的宮室,妾妃想,您應該去看看皇后了。」

「多嘴,朕去不去關你什麼事?」劉恆不悅地訓斥。其實他對皇后反感,不只是因為竇皇后對尹姬的態度,而是在他心中那難以排解的仇怨。慎夫人貼身侍女軟玉向他奏聞的內幕,小三、小四慘死的真相,就像一扇磨盤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一直透不過氣來。他明白軟玉所說是真實的,但他又故意欺騙自己,這一切不是真的。他就在這種極度矛盾的自欺欺人的心境中煎熬著,因而他難免有時會走神失態。

尹姬見皇上動怒,不敢再勸:「妾妃擔心萬歲過於悲懷,有傷龍體。」

劉恆覺得適才有些過分,便收回話來:「愛妃莫怪,朕也是近來心情煩躁,其實誰能知曉皇帝的苦衷啊。」

黃門米升進來稟報:「萬歲,派往絳縣的欽差回來複旨。」

「知道了。朕正在用膳,叫他改日再稟。」

「萬歲,他說有重大密情奏聞。」

「真夠煩人的,一頓飯都吃不好。」

「萬歲,請恕妾妃多嘴,還是國事為重。」尹姬善言相勸,「萬一有緊急大事,誤了豈不後悔?」

「好,宣他偏殿見朕。」劉恆還是從善如流。

偏殿里,劉恆聽完欽差的奏報,有幾分不信地追問:「你說的全是事實?」

「周勃與吳王勾結謀反千真萬確,他身為絳侯,又曾官任太尉和丞相,為臣怎敢在他身上枉奏。」

「此事如若屬實,周勃當有滅門之罪啊。」

「萬歲,周勃理當夷其九族。」

「朕怎麼覺得難以置信啊。」

「萬歲可以派身邊的親信會同為臣前往查驗。」

「也好,如此方不致冤枉了這位開國元勛。」

「不知萬歲派何人前往?」

劉恆思索片刻,望一眼身邊的米升:「米升為人公道,朕派他怎麼樣?」

「萬歲英明。」

「好,朕命你二人明日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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