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絮似的雪花從茫茫無際的雲空中飄落,高低參差的樓宇房舍,橫豎成行的通衢街路,如同披上了銀氈。青翠的樹木花草,像是罩了層白紗,使得地處南國的長沙郡凸顯得分外妖嬈。但是人們卻無心欣賞這難得一見的雪景,因為南越國的五萬大軍已兵臨城下。
大將軍陳武率軍晝夜兼程,今天一早終於趕到了長沙。他叫大軍停留在城外,自己騎馬從北門入城。
長沙太守在城門迎候:「大將軍一路鞍馬勞頓,酒宴已在客館備好,請去休息後餐敘。」
陳武將馬韁交與護衛:「太守大人,你我且先到府衙商議軍情,國事為上,怎敢有誤。」
「大將軍為國廢寢忘食,下官敬佩之至。」太守在前引路。
一行進入府衙,尚未坐穩,小校飛跑來報:「太守大人,緊急軍情。」
太守驚得站起:「講。」
小校回稟:「南越軍全線退兵。」
陳武也覺吃驚:「當真?」
「大將軍與太守大人如若不信,可登上城樓眺望,敵人正在撤走。」
太守聽後,看著陳武:「大將軍,你我何妨一望?」
「也好。」陳武已是站起。
長沙南城樓,盈寸的積雪在腳下「咯吱吱」作響。戰旗高揚,迎著勁吹的北風,獵獵舞動。陳武和太守看得真切,南越人馬列隊整齊,有條不紊地向南退去,沒有絲毫慌亂跡象。
太守沉不住氣了:「大將軍,你有三萬軍馬,我有兩萬部眾,我們何不趁機掩殺,定可大獲全勝。」
「不可。」陳武斷然拒絕,「焉知敵人不是用計。」
「戰機不可失,稍縱即逝啊。」
「敵人無故退兵,動機不明,不可妄動。」
「大將軍,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五萬敵軍,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不成?」太守忿忿不平,「我要奏明萬歲。」
「太守大人,你儘管上本參我。」陳武把話挑明,「行前萬歲有明旨,要我保住長沙,下步行動等候聖旨,我又怎能輕動?」
「這……」太守無話可說了。
二人默默無言回到了府衙。
京城長安依然是晴和的天氣,麗日高懸,和風送暖。劉恆在宮裡悶得無聊,因為避諱竇後的閑話,這兩日他未敢召幸尹姬。也正是為此賭氣,他也沒有召幸竇後與慎夫人。他叫來郎中令張武:「你隨朕出宮走走。」
張武有些發懵:「怎個走法,臣去召集衛士。」
「不必,就是你我君臣二人。」
「這,臣就不明白了。」
「微服私訪呵。」
「哎呀,臣一人護駕,萬一有個閃失,那還了得?」
「無需擔心,你我便裝,這京城之中,還能如何?」劉恆打定了主意。
張武當然擰不過皇上,二人換裝後悄悄出宮了。
下午的長安城,陽光普照,行人如織。林立的店鋪,充足的商品,祥和的氣氛,使得劉恆止不住喜笑顏開。路邊有間茶肆,裡面飲茶者甚眾,劉恆也覺口渴,就邁步入內。二人找個靠窗的桌面,要了一壺香茗。
劉恆是一邊品茶一邊打量茶館裡的客人,傾聽他們的談話。
又有一老一少二人走進,他們是一男一女。男人頭髮花白,腋下夾著一把胡琴,女子一條粗辮,衣服雖有補釘,但模樣清秀。看得出,他們是父女,以賣唱求生。
北牆的方桌旁坐著一位茶客,穿著闊綽,派頭十足。這已是深秋季節,他手裡還拿一把扇子不停地「呱噠」。看見那女子,他用扇子一指點,說:「賣唱的,你給二爺過來。」
男子先行來到近前:「二爺,您要聽曲?」
「廢話,不聽曲叫你幹啥。」
他身邊站立的家丁把嘴一撇:「告訴你,這是周二爺,小心侍候了。」
女子也已跟過來,周二爺的目光像錐子一樣盯上她了。男子發覺周二爺不懷好意,移動一步用身子擋住女兒:「二爺,您點什麼曲子?」
「放屁。」周二爺對男子擋住目光很是不滿,「我知道你這個丫頭片子會唱啥?自己報來。」
「周二爺,我閨女會唱時興小調。」
「滾!」周二爺發怒了,「是你唱還是她唱?!」
「當然是小女唱。」
「那你就滾一邊去,讓她報曲名。」周二爺一推,將那男人推了個踉蹌。
姑娘上前扶住父親:「爹。」
「小菊,沒事。」
「啊,你叫小菊。」周二爺臉上現出淫邪的笑,「怪好聽的名兒,給老爺我唱段帶彩兒的,唱得我高興了,多賞你銀子。」
「二爺,我唱的不好,您多包涵。」小菊扭頭對父親說,「爹,就唱四時調吧,您起弦。」
小菊爹點頭會意拉起了胡琴,悠揚的過門聲響起。
小菊清清喉嚨唱道:
春光春意更春風,春雨春花動春情。
西施浣紗春水中,應悔青春葬吳宮。
夏日荷花別樣紅,後弈射日顯神通。
嫦娥何必偷靈藥,孤身清冷囚月宮。
「唱得好。」周二爺掏出一錠銀子,對小菊爹說,「老東西,給你了,小菊我領走,一個月後歸還你。」
「幹啥,這一錠銀就想買我女兒,辦不到!」小菊爹將銀子推回去,拉住女兒,「小菊咱們走。」
四個家丁將他父女團團圍住,周二爺冷笑幾聲:「識相的乖乖聽話,別讓二爺我費事。」
「光天化日,天子腳下,難道你還敢搶人不成?!」小菊爹左顧右盼,期待著有人幫忙。
劉恆看見,原本坐滿人的茶肆,人已溜得凈光。看來是無人拔刀相助,誰也不肯管閑事。他將張武推了一把:「你過去看看。」
張武起身走到小菊前面,對那周二爺鼻子哼了一聲:「怎麼著,你是看上這姑娘了?」
周二爺將張武上下打量幾眼:「誰家的狗沒拴住,跑到這來擋橫,小心濺你一身血。」
「常言道,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這賣唱的父女處境可憐,他們的事我管定了。」
「好啊,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真是不知馬王爺還長著三隻眼。」周二爺呼喚一聲,「小的們,教訓教訓他。」
四個家丁呼啦啦圍上,擼胳膊挽袖子就要開打。
張武擔心驚了聖駕:「要是有種,咱們到外面街面上較量,免得這茶館遭受池魚之殃。」
周二爺哈哈大笑:「別說是到街面上,就是到皇宮裡二爺我也不尿你。」他領先出了茶肆。
張武和四個家丁在馬路中間拉開了架勢,劉恆及小菊父女全都站在了房檐下觀看。
四個家丁要佔便宜,根本沒把張武一個人放在眼裡,從四面一齊動手,打算一舉按倒張武。別說四個家丁,便四十個也不是張武的對手。只見張武也沒怎麼費力,三下五除二,就將四個家丁全都打趴下了。
周二爺見狀臉上掛不住了,他嘿嘿叫了兩聲,一個餓虎撲食就向張武衝去:「拿命來。」
張武是內行,看得出這個周二爺還會點武把式,這一招是有名的鐵杵獅子頭,真要是頂上,人就得散架子。張武會者不忙,略一錯步,閃身躲開。周二爺用力過大,直向前撲。張武腳下輕輕一絆,周二爺就跌了個嘴啃泥。張武過去,一腳踏在周二爺的後背上:「說,以後還敢為非作歹嗎?」
「你有種把二爺的腦袋踩扁。」周二爺還在叫號。
張武的腳高高抬起:「別以為我不敢。」
一個家丁疾呼:「千萬別踩呀。」
「踩便如何,像他這樣公然欺男霸女的強賊,少一個京城便安靜許多。」張武的腳做出要踩的架勢。
家丁吼道:「你要真敢踩下去,要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可知道他是誰!」
「哪個?不過是個地痞罷了。」
「告訴你,嚇你個倒仰。」家丁頗為驕橫地腆著肚子,「這位便是當年身為太尉、現下位居右丞相周勃周大人的二公子周亞漢。」
張武的腳真就落地了,他有點不信:「此話屬實?」
周二爺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二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小子才領教我的身份,磕個響頭饒了你。」
「周相爺家會有你這樣的敗類?」張武收起拳腳,往後退了幾步。
家丁得意地說:「怎麼樣,怕了吧?」
「不和爾等一般見識。」張武看看劉恆,「我們走吧。」
未待劉恆表態,那周二爺反倒氣壯了:「怎麼著想走?沒門!趕情我們就白吃虧了,小的們,上。」
四個家丁嘿唬一聲,再次將張武圍住,但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誰也不敢上前,因為他們領教過張武的拳腳。
劉恆心中已是義憤填膺:「張武,只管下手,狠狠教訓。」
張武未及動手,一隊人馬如飛來到。為首者跳下馬來,也不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