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剪除諸呂 周勃領軍

上將軍呂祿府中是一片混亂忙碌的景象,僕人和使女進進出出,來訪的各級官吏絡繹不絕,一群道士正在做法事,那煞有介事地吹吹打打,畫符舞劍,哼哼唱唱地念誦經文,活脫一副滑稽相。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位權高位重的上將軍中了邪氣,據說他昨夜在後花園撞見了鬼魂,使得他一整夜都未得安眠,整個人煩躁不安,不停地摔物件罵人,家人和使女都成了他的出氣筒,被打得遍體鱗傷,鼻青臉腫。

管家膽怯地進來通報:「老爺,酈舍人來訪。」

「他來了。」呂祿突然鎮靜下來,「他也獲悉我患病了,是來看望我,快叫他進來。」

酈寄走進內室,只見滿地狼藉,他繞開地上的殘破什物:「上將軍,這是為何呀?」

「我自己也說不清,就是心煩意亂。」呂祿吩咐管家,「快為我擺好棋盤,我要和酈舍人手談。」

圍棋盤很快擺好,呂祿執黑,酈寄執白,下了不過三五十子,呂祿的棋就顯得凌亂了。

酈寄直言道:「上將軍心緒不寧,難以走好這棋道。」

「實不相瞞,昨夜我在後園撞了鬼魂,故而一直煩躁,簡直是無所適從,甚至想要殺人。」

戶外,道士們的祈禳活動達到了高潮,為首的道長,口中念念有詞,且唱且舞:

天靈地光道祖臨降,周天護法諸神佑障。

邪魔左道小鬼何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桃符利劍斬妖驅鬼,太上老君坐鎮中央。

道德真君道法高強,靈寶道君法寶無雙。

妖邪鬼魅一掃而光,將軍府內從此吉祥。

酈寄笑道:「這群鳥道人,烏合之眾,只會騙些錢財,混點吃喝而已,上將軍何亦被騙?」

「家人有病亂投醫,也是沒法子的辦法。」

「在下知曉將軍的病因,可為將軍醫治。」

「若能醫治,自然最好不過,你且說說看。」

「上將軍的病因是,對當前的局面擔憂。」

「怎見得?」

「高後已逝,梁王呂產和上將軍您唯恐壓不住局勢,你是在晝夜為呂氏家族的安危憂心。」

呂祿張大嘴巴合不攏,好長一陣子說:「舍人真我至交,知我心也。但不知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上將軍若信得過,我就敢直言。」

「你有話但說無妨。」

「我便直言了。」酈寄從頭款款道來,「當年高祖同高後共定天下,劉氏封王者九人,高祖曾約定非劉姓不得封王。後來高後將呂氏三人封王,雖說有違高祖遺旨,但也都是經大臣們廷議後決定的,且也告知了劉姓諸王,沒有人提出異議,說明大家都認為是合宜的。而今高後崩,皇帝年少,劉姓王和大臣們擔心上將軍等獨攬朝綱,故而多有議論。我想,上將軍等呂氏王若及早離開京城,早日前往自己的封國,謹守藩國之分,劉姓王與朝臣們自然釋懷。反之,如仍任上將軍之職,統兵留在京師,勢必引起劉姓王和朝臣們的猜忌,就難免有殺身之禍。如今高後不在了,沒人壓得住周勃、陳平、齊王劉襄等人,若等他們聯手來攻,不如趕快交出上將軍印,把軍權交與太尉。也請梁王將相國印信交與陳平,各回自己的封國。則齊王起兵便沒了理由,他必然要罷兵,大臣們也不會允許齊王進京。而上將軍等安然自在地做梁王和趙王,享用千里封邑、無盡的榮華富貴,豈不強似賴在京城多矣。」

呂祿半晌無言,顯然他被說中了心事。

酈寄進一步誘導:「上將軍,當斷不斷,自受其亂,莫要瞻前顧後,以免事到臨頭後悔遲。」

呂祿想了想:「呂氏族人眾多,我還要同大家商議。」

酈寄冷笑幾聲:「終不能上將軍逐一問到,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你還不是難以決斷。」

「我呂氏最長者還有一個姑母呂媭,待我去請教一下她,看她的意見如何,然後再做定奪。」

「竊以為年邁老嫗何足與謀,多此一舉也。」

「你有所不知,我這個姑媽,在呂氏家族中很有威望,如果她能同意,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酈寄也無法反對:「好吧,我隨你同往。」

呂媭的家在長安城外,是一片較大的莊園。呂后曾多次勸其進城,她都說願過田園生活而婉拒。

呂祿來訪,她大為詫異:「你為何出城到此?」

「來看望問候姑母您哪。」

「難道你是白痴不成?」

「姑母何出此言?」

「眼下形勢危迫,謠言四起,齊王業已起兵謀反,周勃、陳平之流也蠢蠢欲動,你身為領兵的上將軍,怎還能擅離職守呢?!」

「姑母把形勢看重了,」呂祿自有他的見解,「劉襄為亂,我已派灌嬰領兵征剿,癬疥之疾不足為慮。至於城內,南北二軍皆我兄弟統領,誰敢作亂,陳平、周勃又何足懼哉?」

「那你為何不在城中緊握兵權?」

「姑母,為呂氏家族計,為長遠計,侄兒欲將這軍權交出去。」

呂媭一怔:「既知兵權重要,又何言交出?」

「這,娘娘歸天,沒了依靠,總不能終日提心弔膽活著,還不如回到封地,做一個太平王爺。」

「你是犯渾哪。」呂媭怒斥,「沒了兵權,你還太平得了嗎?」

酈寄開言:「上將軍交出兵權,對別人沒有了威脅,自然也就平安了,又何苦待在京城不得安寧呢。」

「確實是這麼個理。」呂祿滿臉堆笑,「為此特來請教姑母。」

呂媭沒有答話,而是連聲呼喚:「管家在哪裡?快來見我。」

管家急步來到面前:「主母有何吩咐?」

「將那二十箱珠寶,抬到大門以外。」

「這,」管家猶豫一下,「不知做何用處?」

「何須多問,只管做就是。」

管家哪敢再多嘴,分派家人將二十隻楠木箱抬到大門外一字排開。

呂媭又下令:「打開。」

二十個箱蓋掀開,只見箱內奇珍異寶瑪瑙翡翠珊瑚南珠之類,熠熠生輝,眩人眼目,就是像酈寄這樣的官宦人家,也沒見過這種陣勢,真是堪與皇家媲富。

呂媭一開口實在令人大驚:「管家,全都揚在大街上。」

管家驚愕,愣著沒動。

「管家,為何還不動手?」呂媭面帶慍色。

管家不解地發問:「主母,這,這是所為何來?」

「叫你揚你就揚,還敢多嘴發問?」呂媭毫不留情地訓斥。

管家不敢再耽擱,召呼家人們一同動手。

呂祿在一旁可是沉不住氣了:「姑母,這珠寶多是娘娘賞賜,你何故棄之於塵土,難道瘋了不成?!」

「我看你才是發瘋,將兵權交出,哪裡還有我呂氏全族的性命,生命尚且不保,這財物還有何用?!」

呂祿沉默少許:「既然姑母如此見解,且容侄兒再思。」

呂媭也未答言,關上大門,帶家人進院了。他們身後,附近的百姓,紛紛來搶拾珠寶,一片混亂景象。

酈寄沒有完成陳平的計畫,心中頗為不安,路上,他依然在勸說呂祿:「上將軍,可不能因小失大呀,再不交出軍權恐怕來不及了,還是以退為進的好。」

呂祿沉默無言,他內心中是傾向於交出軍權保住王位的,但也擔心畫虎不成反類犬,弄得個身家性命難保。

他就是在這種複雜猶豫的心情中,回到了他的上將軍府邸。

郎中令賈壽已在府中等他多時:「哎呀,上將軍,你可回來了,叫我等得好苦啊。」

「快說,灌嬰軍前情況如何?」

賈壽是奉命去河南灌嬰大軍處查看的,他的回答令呂祿大為失望:「上將軍,灌嬰他是詐稱有病。」

「他,為何如此?」

「上將軍,據下官查明,灌嬰已同齊王達成默契,二人要合兵一處,共同殺進長安。」

「啊!這便如何是好?!」

酈寄又乘機進言:「上將軍,趁著軍權在握,將印信交與丞相或太尉,他們定可保住您的王位。若是大軍殺進京城,一切晚矣。」

呂祿心意煩亂:「別說了,你們都離開,容我仔細想想。」

酈寄只得告辭,他回到陳平處,將情況經過講述一遍,說:「丞相,小人未能實現相爺所囑,實在慚愧。」

陳平倒是十分通情達理:「無須自責,你的遊說還是有效的。呂祿業已心神不定,只需再加把柴,即可將這鍋水燒開。」

「不知丞相還有何妙計?」

「你且去宣召襄平侯紀通前來見我。」

「遵命。」酈寄領命去了。

紀通是主管皇帝印信的,聞聽丞相召見怎敢怠慢,隨酈寄來至陳平面前:「相爺傳喚,不知有何吩咐?」

陳平婉轉說道:「襄平侯,而今呂后已死,人心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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