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第四十九章

弗立克幾乎不敢相信她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原有的六名「寒鴉」有四人逃過了追捕,儘管對手精明,霉運不斷,但現在她們已經到了安托瓦內特的廚房裡,離聖-塞西勒廣場幾步之遙,就處在蓋世太保的眼皮底下。十分鐘後,她們就要走向城堡的大門。

安托瓦內特和其餘五個清潔工里的四個人給牢牢綁在廚房的椅子上。保羅把幾個人的嘴巴塞住,除了安托瓦內特。每個清潔工都隨身帶了購物籃或帆布袋,裡面裝了吃的喝的——有麵包、冷土豆、水果、一小瓶葡萄酒或者代用咖啡——那是為她們在九點半休息時準備的,因為不允許她們使用德國人的食堂。現在「寒鴉」們匆忙把這些袋子倒出來,裝上她們要帶進城堡的東西:手電筒、槍支、彈藥和二百五十克一條的黃色塑膠炸藥。「寒鴉」一直用行李箱裝著這些東西,但這種箱子提在清潔工手裡去上班就顯得很奇怪了。

弗立克很快就意識到,清潔工帶來的袋子不夠大。她自己就要帶一支帶消音器的司登衝鋒槍,分成三部分後每段都有一英尺長。「果凍」要用防震匣攜帶十六枚雷管,一個燃燒鋁熱炸彈,還有一個生成氧氣的化學體,為了在掩體等封閉的空間點火助燃。她們把彈藥裝進袋子以後,還要用清潔工的食物包遮掩起來,但裡面已經沒地方了。

「見他的鬼,」弗立克急躁地說,「安托瓦內特,你有沒有大袋子?」

「你是什麼意思?」

「袋子,大袋子,比如購物袋,你應該有吧。」

「餐具間里有一個我買菜用的袋子。」

弗立克找到那個袋子,那是一隻很便宜的、用蘆葦編織的方形袋子。「好極了,」她說,「你還有這種袋子嗎?」

「沒有,我怎麼會有兩個呢?」

弗立克需要四個。

有人敲門。弗立克朝門口走去。一個穿著印花的工作服、戴著髮網的女人站在那裡,她是最後一位清潔工。「晚上好。」弗立克說。

這女人猶豫了一下,見到陌生人讓她有點兒吃驚:「安托瓦內特在嗎?我收到了一張字條……」

弗立克微笑著安慰她說:「她在廚房裡。請進來吧。」

這女人走進屋裡,顯然對這裡很熟悉,進了廚房,她一下停住了,輕聲驚叫起來。安托瓦內特說:「別擔心,弗朗索瓦絲,他們把我們綁起來,好讓德國人知道,我們沒有幫助他們。」

弗立克拿過這女人的包。那是用細繩打結成的一個網袋,很適合裝麵包或者瓶子,但對弗立克根本沒用。幾分鐘後就要進行到整個任務的最高潮了,可這種細節問題卻來牽扯弗立克的精力。這個問題不解決,她就不能往下繼續。她強迫自己冷靜思考,然後問安托瓦內特:「你從哪兒弄來的那個編織袋?」

「在街對面的小店,你能從窗口那兒看見。」

傍晚很暖和,所以窗戶是開著的,只是拉上了百葉窗遮陰。弗立克把百葉窗撥開一點兒,往城堡街上看去。街道的另一邊有一家商店,賣蠟燭、劈柴、掃帚和晾衣夾。

她轉過身來對魯比說:「去再買三個袋子來,要快。」

魯比往門口走去。

「如果可以,買不一樣形狀和顏色的。」弗立克擔心如果袋子全都一樣會引起注意。

「好。」

保羅把最後一個清潔工綁在椅子上,堵了她的嘴。他表示著歉意,又顯得很討人喜歡的樣子,那女人沒有反抗。

弗立克把清潔工的通行證交給「果凍」和葛麗泰。這些證件一直放在她這兒保管,直到最後一刻才分發下去,否則萬一「寒鴉」被捕,它們被搜出來就暴露了行動的目的。弗立克手裡拿著魯比的通行證,走到窗邊觀望。

魯比從店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三個不一樣的編織袋。弗立克鬆了一口氣。她看了看手錶,還差兩分鐘七點。

災難接著就來了。

魯比正要過街的時候,一個穿著軍隊制服的男人過來跟她搭訕。他穿的是一件粗斜紋布的襯衣,口袋上帶著扣子,扎著一條暗藍色的領帶,穿一條深色的褲子,褲腳塞在高筒靴里。弗立克認出這是民兵制服,是為政權從事骯髒勾當的秘密警察。「哎呀,壞了!」她說。

跟蓋世太保一樣,民兵是由一幫無法進入正規警察隊伍的愚蠢而兇殘的傢伙組成的。他們的長官也是同樣一伙人,只不過來自上層階級,他們趨炎附勢,大談法國的榮耀,派下屬搜捕藏在地窖里的猶太兒童。

保羅走過來,越過弗立克的肩膀往外看。「見鬼,那是個該死的民兵。」他說。

弗立克在快速思考著。這是偶然遭遇,還是針對「寒鴉」的一次有計畫的安全清剿?民兵都是一幫惡名昭彰的好事之徒,以騷擾自己的同胞來顯示威風。他們要是不喜歡某人的長相,就會攔下他們,詳加檢查他們的證件,甚至找個借口加以逮捕。盤查魯比是屬於這類情況嗎?弗立克希望如此。如果警察在聖-塞西勒的大街上攔住每個人檢查證件,「寒鴉」就根本別想靠近城堡的大門。

那警察開始對魯比詳細盤問起來。弗立克無法聽清說的什麼,但她聽見「混血」「黑皮膚」這幾個詞,感覺警察有可能把皮膚較黑的魯比當成了吉卜賽人。魯比拿出自己的證件。那人仔細地挨個看著,然後繼續盤問她,也沒把證件還給她。

保羅掏出了手槍。

「放回去。」弗立克命令道。

「你要讓他逮捕她嗎?」

「是的,只能這樣,」弗立克冷冷地說,「如果現在開槍,我們就完了——這次行動也就吹了。無論發生什麼,魯比的性命沒有炸掉電話交換站重要。把那見鬼的手槍放回去。」

保羅把手槍插到他褲子的腰帶下面。

魯比跟民兵的對話變得更激烈了。弗立克心驚膽戰地看著魯比把三個編織袋換到左手上,把右手伸到雨衣口袋裡,那男人狠狠抓住她的左臂,明顯是要逮捕她。

魯比動作很快。她扔下了袋子,從口袋裡拿出右手,手裡握著一把刀。她上前一步,從腰胯的部位用力一揮,刀子從肋骨下方穿透他的制服襯衫,直直捅向心臟處。

弗立克說:「唉,他媽的。」

那男人驚叫一聲,這聲音馬上變成了可怕的呻吟。魯比拽出刀來,又給了他一下子,這次是從側面來的。他抽縮著腦袋,張開嘴巴,痛苦而無聲喊叫著。

弗立克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她能把那人迅速拖到人們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就可能僥倖逃過一劫。有人看見這裡捅死人了嗎?弗立克的百葉窗所見有限。她將窗縫推得再寬一些,探出了身子。在她的左邊,城堡街上空空蕩蕩,只有一輛卡車停在那裡,還有一隻趴在門邊睡覺的狗。再朝另一邊看時,她看見人行道上有三個穿警察制服的人,兩男一女。他們肯定是城堡里的蓋世太保。

那個民兵倒在便道上,他的嘴裡淌出血來。弗立克想要魯比當心,但她還沒來得及喊出來,那兩個男的蓋世太保已經撲了過去,抓住了魯比的兩隻胳膊。弗立克馬上縮回頭,關上百葉窗。魯比損失掉了。

她繼續通過百葉窗的窄縫向外看。一個蓋世太保把魯比的胳膊往店鋪的牆上磕去,直到她丟下那把刀。那個姑娘彎腰去看流血的民兵。她托起那人的頭跟他說話,然後對那兩個男的說了句什麼。他們相互咆哮了幾句。那姑娘跑進商店,然後又跟穿著白色圍裙的店主一塊兒出來。他彎下腰看了看民兵,又馬上站了起來,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是因為那人可怕的傷口,還是因為那可恨的制服,弗立克說不清。姑娘朝城堡的方向跑了,大概是去求援;兩個男的把魯比反剪了兩手,往同一方向走去。

弗立克說:「保羅——去,把魯比扔下的袋子撿回來。」

保羅毫不遲疑地說:「是的,夫人。」他走了出去。

弗立克看著他走上大街,過了馬路。店主會說什麼呢?那男人跟保羅說了句什麼。保羅沒有答話,只是彎下腰,迅速拿起三個袋子,轉身往回走。

店主盯著保羅看,弗立克能夠看出他在想什麼:起先為保羅的冷淡而吃驚,隨後是不解,尋找可能的原因,最後開始明白了什麼。

「我們迅速採取行動。」保羅一走進廚房,弗立克就說,「把東西都裝到袋子里,往外走,快!我希望我們在警衛為抓獲魯比而高興的當口通過檢查站。」她把大號的手電筒塞進一隻袋子,然後是拆解開的司登槍,六個三十二發的彈夾,還有她的那份塑膠炸藥。她的手槍和刀在她的口袋裡。她用一塊布把武器蓋上,然後把一個用烤箱紙包著的菜碗放在上面。

「果凍」說:「要是門口的警衛搜查我們的袋子呢?」

「那樣的話我們就完了,」弗立克說,「我們就要儘可能多幹掉身邊的敵人。不要讓納粹活捉你們。」

「噢,我的上帝。」「果凍」說,但她仍十分專業地檢查著她自動手槍的彈夾,然後決斷地將它咔嗒一聲推回原位。

鎮廣場上教堂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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