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第四十七章

在火車站附近的站前咖啡館裡,弗立克和保羅吃著早餐:代用咖啡,黑麵包,還有很少或根本就沒有肉的香腸。魯比、「果凍」和葛麗泰坐在另一張桌子邊上,裝作並不認識他們。弗立克警惕地看著街上的動靜。

她知道米歇爾處境危險。她曾想過去警告他。她可以去莫利耶的住所——但那樣做實在便宜了蓋世太保,他們肯定會跟蹤米歇爾,正打算對她來個順藤摸瓜。甚至連給莫利耶那裡打電話也很冒險,電話會被蓋世太保的交換站竊聽,從而暴露她的藏身處。她想,要打算幫助米歇爾的話,最好不要去直接聯絡他。在抓到弗立克之前,迪特爾·法蘭克是不會逮捕米歇爾的。

因此,他給米歇爾留了一張字條,讓拉佩里埃爾夫人轉交給他。字條上寫著:

米歇爾:

我相信你已經被監視了。我們昨晚待的地方在你離開後遭到了搜捕。今天早上你也許也被跟蹤了。

我們要在你到達之前離開,在鎮中心不顯眼的地方躲一會兒。把車停在火車站附近,把鑰匙放在駕駛座位下面,買一張去馬爾斯的火車票。甩掉你的尾巴,然後再回來。

要小心,切切!

弗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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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在理論上看來不錯,但她一個上午都在焦急地等待著,看這辦法行不行得通。

接著,十一點鐘的時候,她看那輛高高的貨車開了過來,停在車站的入口處。弗立克屏住了呼吸。貨車的側面寫著一行白字,她看出是「莫利耶父子肉鋪」幾個字。

看見米歇爾下了車,她才鬆了一口氣。

他進了車站。他在執行她的計畫。

她張望著,看看誰在跟蹤他,但這根本辦不到。車站上人來人往,人們有的步行,有的騎著自行車或者坐汽車,所有的人都像是在跟蹤米歇爾。

她待在咖啡館裡,假裝在喝那杯苦澀難咽的代用咖啡,一邊留意著卡車那裡的動靜,看看是不是有人監視它。她打量著一個個進出車站的行人和車輛,但看不出有任何人在監視這輛貨車。十五分鐘後,她朝保羅點點頭,他們拿起各自的提箱,走出咖啡館。

弗立克打開貨車車門,坐上駕駛位子。保羅從另一邊上了車。弗立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這是蓋世太保設下的一個圈套,現在他們就會出來逮捕她。她伸手往座椅下面摸去,找到了一把鑰匙。她發動了汽車。

她往周圍看了看。沒有任何人注意她。魯比、「果凍」和葛麗泰走出咖啡館。弗立克一擺頭,示意她們從後面上車。

她扭頭看看後面。貨車裡安裝了架子、柜子,還有用來降溫的冰塊托盤,以保持較低的溫度。看上去都擦洗得很乾凈,但仍然有一股難聞的生肉味道。

後門打開了。另外三個女人把她們的行李箱扔了上來,然後一個個爬上車。魯比把車門關上。

弗立克掛上第一擋,車開走了。

「我們贏了!」「果凍」說,「感謝上帝。」

弗立克淡淡笑了一下。最難的部分還在後面。

她開車駛出城裡,上了一條去聖-塞西勒的路。她警覺地留意著警車和蓋世太保的雪特龍,但還是感到相當安全。卡車身上的那行標誌是個合法掩護。一個女人開這種車也很正常,因為不少男人都去了德國的勞動營——或者為了逃避勞動營,跑到山上參加了抗德游擊隊。

正午剛過他們就到了聖-塞西勒。弗立克注意到,這裡的大街小巷到處是奇蹟般的安靜,在法國,人們一到中午就把注意力放在一天里第一次正餐上。她驅車前往安托瓦內特的住處。一對高大的木門半開著,裡面就是住宅的庭院。保羅跳下貨車,打開木門,弗立克把車開進院子,保羅隨後關了大門。現在,從大街上就看不見這輛車和它的那行標誌了。

「我一吹口哨,你們就進來。」弗立克說著,也跳下車來。

她朝安托瓦內特的屋門走去,其他人在車上等著。她上一次敲這扇門是在八天之前,卻恍如前世,米歇爾的姨媽沒有馬上應門,她被廣場上的槍聲嚇壞了。但她立刻答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安托瓦內特打開門,這個瘦弱的中年女人穿著時興但有些褪色的黃色棉布裙子。她獃獃地看了弗立克一會兒:弗立克還戴著黑色的假髮。隨後她認出了她。「是你!」她說,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你想幹什麼?」

弗立克對其他人吹了一聲口哨,然後把安托瓦內特推進屋內。「別擔心,」她說,「我們打算把你綁起來,讓德國人覺得是我們強迫你乾的。」

「幹什麼?」安托瓦內特顫抖著問。

「我一會兒就告訴你。你一個人在家?」

「是的。」

「好。」

其他人走了進來,魯比把房門關上。他們進了安托瓦內特的廚房。桌上擺著一頓午餐,黑麵包,切碎的胡蘿蔔色拉,一小塊乳酪,還有一瓶沒有標籤的酒。安托瓦內特又問了一句:「這是要幹什麼?」

「坐下,」弗立克說,「把你的午餐吃完。」

她坐下了,但嘴裡說:「我吃不下。」

「這很簡單,」弗立克說,「你和其他幾個女人今晚不用去城堡做清潔了……我們去。」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說:「這怎麼能辦到呢?」

「我們給每個女人捎信,告訴她們上班前都到你這兒來,她們一來,我們就把她們綁起來。然後我們就代替她們進城堡。」

「你們進不去,你們沒有通行證。」

「不,我們有。」

「怎麼……」安托瓦內特倒吸了一口氣,「你偷了我的通行證!就在上個星期日。我以為我把它弄丟了。這可給我在德國人那兒惹上了天大麻煩!」

「對不起,給你惹了這個麻煩。」

「但是,這下更糟了——你們要炸了那個地方!」安托瓦內特開始呻吟起來,連連搖頭,「他們會把罪過推到我頭上,你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我們都會受到拷打的。」

弗立克緊咬著牙。她知道安托瓦內特說的可能很對。蓋世太保有可能會殺死這些真的清潔工,就因為她們跟這次欺騙行動有瓜葛。「我們會盡我們所能,讓你們看上去是無辜的,」她說,「你是我們的受害者,跟那些德國人一樣。」儘管如此,風險還是有的,弗立克很清楚這一點。

「他們是不會相信我們的,」安托瓦內特帶著哭腔,「我們可能會被殺死的。」

弗立克狠下心腸。「是的,」她說,「要不怎麼說這是戰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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