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第二十八章

舊舞廳位於聖-塞西勒城堡炸毀的西側翼。這間屋子只有部分損壞,它的一端堆著一堆瓦礫,方形的石頭和帶雕刻的山牆以及一塊彩繪牆壁埋在一堆塵土中,但其他部分完好無損。迪特爾想,這種效果倒也生動別緻——晨光穿過天花板上的大洞照射在一排殘破的柱子上,很像維多利亞時代繪畫中的古典式廢墟。

迪特爾已決定在舞廳舉行通報會。另一種選擇是在韋伯的辦公室進行,但迪特爾不想給人留下一種印象,好像一切是由韋伯負責的。這裡有一個小講台,大概是為樂隊使用的。他在上面布置了一塊黑板。幾個人從城堡的其他地方搬來一些椅子,在講台前整齊地擺成四排,每排五把椅子——這種擺法完全是德國式的,迪特爾暗自笑了笑,法國人會毫無章法地隨便亂放。韋伯召集了行動小組,他自己坐在講台上,面對著大家,意在強調他是指揮官之一,並非聽命於迪特爾。

兩名指揮官同時到場,軍銜相同但互相敵視,這是行動的大忌,迪特爾這樣想道。

他在黑板上用粉筆畫了一個查特勒村的詳細地圖。村子由三座大房子組成——應該是農場或者釀酒廠——外加六個村舍和一個麵包房。這些房屋散落在一個十字路口四周,北面、西面和南面都是葡萄園,東面有一個寬闊的牧牛場,有一公里長,周圍是一個大水塘。迪特爾認為這塊地太潮濕,不適合種葡萄,應該是塊牧場。

「傘兵會瞄準這塊牧場降落,」迪特爾說,「這裡應該經常用于飛機的起降,它的地勢平整,地方很大,足夠一架萊桑德起降,對一架哈德森來說也夠長。旁邊的水塘做地標很合適,從空中就能看見。接飛機的人會把草場南端的牛棚當做藏身處,躲在那裡等飛機。」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們在這兒的人要記住,最重要的是我們要讓那些傘兵落地。我們必須避免採取任何可能暴露我們的行動,不能引起接機人員或飛行員的懷疑。我們必須不聲不響,無影無形,如果飛機掉頭帶著機上的特工飛回去,我們就會喪失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傘兵里有一個女人,只要我們能抓住她,她就能向我們提供法國北部大部分抵抗組織的信息。」

韋伯說話了,主要是為了提醒大家他在這裡。「請允許我再強調一下法蘭克少校說過的話。不要冒險!不要耍花架子!嚴格按計畫執行!」

「謝謝你,少校,」迪特爾說,「黑塞中尉把各位分成兩個人一組,從A組一直到L組。地圖上的每個建築都標出了小組的字母。我們要在二十點整到達村子,迅速進入每一座房子。所有居民要集中到三個大房子里最大的那座,叫格朗丹家宅的,要他們一直待在那兒,直到一切結束。」

一名隊員舉起一隻手。韋伯吼道:「舒勒,你可以講話。」

「先生,如果抵抗組織的人去哪個房子里找人呢?他們會發現裡面沒人,就會懷疑了。」

迪特爾點了點頭回答:「問得好,但我認為他們不會這樣做。我的理由是接機成員都不是本地人。他們通常不會在靠近同情者居住的地方接應特工傘降——這是不必要的安全風險。我打賭他們會在天黑後直接去牛棚,不會去打擾村民。」

韋伯又說話了:「這是抵抗組織的正常程序。」他帶著那種醫生給出診斷的架勢說。

「格朗丹家宅是我們的行動總部,」迪特爾接著說,「韋伯少校在那兒負責指揮。」他特意安排將韋伯排除在真正的行動之外。「那些被羈押的人要被鎖在某個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地下室。他們必須保持安靜,這樣我們才能聽到接機人員的汽車聲,還有飛機的聲音。」

韋伯說:「如有囚犯不聽勸阻一直發出聲音,射殺勿論。」

迪特爾繼續說:「村民給關起來以後,A、B、C、D組要立刻前往通往村子的道路,佔據隱蔽位置。一旦發現有車或行人進入村子,就用短波電台報告,除此以外不要有任何行動。要記住,你們不要阻攔任何進村的人,也不要做任何事情暴露你們的位置。」迪特爾四下看了看,悲觀地想,不知道這幫蓋世太保是否有足夠的頭腦執行這種簡單的命令。

「敵人需要運送六名傘兵外加接機小組,所以他們會開一輛卡車或者客車,也許會開好幾輛車。我估計他們會從這道門進入牧草場——那裡的地面在這個季節比較乾燥,不會讓車子陷進泥里——然後把車停在牛棚和大門之間,就是這裡。」他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

「E、F、G、H組在水塘邊上的這片樹叢里,每組配備大電池探照燈。I、J兩組留在格朗丹家宅里,跟韋伯少校看守囚犯,維持指揮所秩序。」迪特爾不想讓韋伯介入抓捕現場,「K和L兩組跟著我,在牛棚附近的籬笆後面。」漢斯已經弄清了這些人里誰的槍法最好,特地把他安排跟迪特爾一道行動。

「我用無線電與所有小組保持聯絡,負責牧場上的指揮。聽到有飛機的聲音——我們不要行動!看到有傘兵跳傘——我們不要行動!我們要看著跳傘者降落到地面,等待接應人員把他們聚合起來,去停車的地方。」迪特爾抬高了嗓門,主要是為了說給韋伯聽。「在全部過程都完成後,我們才能上去抓人!」戰鬥員不能搶先行動,除非戰場指揮官命令他們這樣做。

「當我們都準備就緒,我就會發出信號,從這一刻起,直到最後收到結束的命令之前,A、B、C、D各組要逮捕任何企圖進入或離開村子的人。E、F、G、H各組要打開手裡的探照燈,照向敵人。K組和L組跟著我去逮捕他們。任何人不許向敵人開火——都清楚了嗎?」

舒勒顯然是小組裡最愛思考的人,他又把手舉了起來問:「要是他們對我們開火怎麼辦?」

「不能還擊,如果他們死了就沒用了!卧倒,繼續用探照燈照他們。只有E和F組允許使用武器,他們的命令是射傷。我們要審問這些傘兵,而不是要殺了他們。」

屋子裡的電話響了,漢斯過去拿起了聽筒。「是找你的,」他對迪特爾說,「是隆美爾的總部打來的。」

時間選得真好,迪特爾想著,接過聽筒。他先前給拉羅什-居雍的沃爾特·莫德爾打過電話,留下口信讓莫德爾打回來。現在他說:「沃爾特,我的朋友,元帥怎麼樣?」

「很好,你有什麼事?」莫德爾說,口氣還是那麼生硬。

「我認為陸軍元帥很希望得知,我們今晚要展開一場小小的行動——在一批破壞者到達時逮捕他們。」迪特爾猶豫要不要在電話里說出細節,但這是一條德軍軍用線路,被抵抗組織竊聽的危險很小。再說,贏得莫德爾對行動的支持非常重要。「我掌握的信息是,其中一人能夠向我們提供大量信息,牽涉到不少相關抵抗組織。」

「好極了,」莫德爾說,「碰巧,我是在巴黎給你打電話。我從這兒開車到蘭斯要多長時間,兩個小時?」

「三小時。」

「那我會參加你的突擊行動。」

迪特爾十分高興。「我想,陸軍元帥一定會滿意的。我們十九點整在聖-塞西勒城堡見面。」他看了一眼韋伯,那傢伙現在臉色發白。

「很好。」莫德爾掛了電話。迪特爾把聽筒還給漢斯。「隆美爾元帥的私人助理莫德爾少校,今晚將和我們一道參加行動,」他耀武揚威地說,「這就又多了一個理由,需要我們確保各項工作無可挑剔,萬無一失。」他笑著環顧四周,最後把目光停在韋伯那裡,「我們這不是很幸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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