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 第三章

快發現我們!救救我們!

「才這麼一點人,根本不夠看嘛!」

「是啊,根本不夠看。」

灌川惠子與水村理志交換著不祥的話語。

瞬間,射擊聲響起,警車的擋風玻璃應聲破裂,受驚的警察與圍觀人群大亂。槍聲再度響起,一台警車似乎網引擎中彈而噴火;圍觀群眾更加騷動,警官轉過身制止他們。槍聲、槍聲、槍聲,警官的後腦依序爆裂。槍聲,子彈似乎打中圍觀民眾的中心,只見人群如波紋般地開了一僩洞,並逐漸擴大。槍聲,圍觀群眾朝四面八方逃竄。槍聲,學生死亡。槍聲,教師死亡。四散的群眾一面大叫一面逃走,聲音甚至傳到這裡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眼下展開的這場好萊塢電影般的大騷動,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不是現實,是個太過愚蠢、太過荒謬的世界。我無法輕易承認這是現實,這是我的常識、我的資料庫中所不存在的事態。

異常的異常。

只是如此。

「這樣就行了吧?」灌川惠子瞥了我們一眼。「這下機動隊肯定會……動,不過規模大小就很難說了。」

「慢慢後退,回到原先的位置。」水村理志將視線由窗戶移開,轉向我們。「喂,愣在那裡做什麼?不行喔!不聽我們命令,就要你們的命。」

然而,我們並未移動,因為無法移動。名為恐懼的漆黑毒氣纏繞全身,肌肉緊縮凝固,猶如上丫石膏一般,連根指頭也無法動彈。我們被強烈得無法屈服或隸屬的恐懼心支配,寸步難移;我們七人軟弱無力,如同被捕獸夾捉住、動彈不得地過了四天的兔子,又像巢穴里涌人大量流水而溺死的螞蟻。

「唉,傷腦筋耶!快動啊!」水村理志從手提袋中取出散彈槍。「還是你們想反抗?也可以啊……不過誰敢這麼做,我就要其他人負責。你們學過吧?這就叫做連帶責任。快!」

槍口朝向我們,我們勉強移動身體,回到原先的位置。呼吸困難,黏答答的汗水擠出毛細孔,妝開始剝落,令我十分不快。

「欽、欸,把屍體處理一下嘛!總不能一直放在這裡啊!」

春井文慧發出撒嬌聲。

「說得也是。呃,那……你過來。」

水村理志將槍口朝向某個男學生。

「哇啊啊啊啊!」男學生淌著大量鼻水,額頭抵在地板上。「對、對不起!饒了我吧!」

「拜託,我什麼也沒做啊!喂,你可不可以幫個忙啊?我想請你收拾屍體。」

「……咦?我……我嗎?」

「能不能替我把屍體去到走廊去?放在這裡會發臭,好啪,聽怖了就快去啊!」下眼瞼蓄滿淚水的男學生疲軟無力地起身,顫抖的舌頭頻頻舔著濕濡的薔薇色嘴唇,將兩具屍體拉出教室。地板上留下了如擦拭過濺落油漆般的紅色痕迹。

「春井,你該關電視了吧!」

「遵命。」

春井文慧砰然起身,將電視關上。歪斗秀的聲音與影像消滅,教室被寂靜包圍。

這樣的沉默被破壞了。

奮力奔跑於走廊上的聲音。

隨之響起的槍聲。

最後是慘叫聲。

酒木優一抓著被射穿了腳的男學生頭髮,回到教室。

「為什麼開槍?」灌川惠子問道。

「我在樓梯碰見他,」酒木優一一把丟開男學生。「所以開槍。」他立起來福槍,接著便在門前坐下,立即披上了堅硬的沉默之殼。

「想逃啊?」水村理志瞥了被逮住的男學生一眼。「我只叫你把屍體丟到走廊上,可沒提起樓梯二字啊!」

「嗚!啊啊啊……饒、饒了我……饒……」

男學生一面流血,一面蜷縮著。「不聽話啊?思,我還挺喜歡這種不聽他人說話的態度,很有歧視主義的感覺。」

「連帶責任發動。」灌川惠子上前:「不過,先鼓掌歡迎英雄的歸來吧!來,鼓掌!」

當然,沒人鼓掌。

「鼓掌!」

水村理志拿起散彈槍,朝著天花板發射。

我們鼓起如雷的掌聲,一面對男學生投以憎惡及憤慨的眼光。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就像被餵食了壞東西的鴿子一樣,這個辭彙四處亂飛。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心臟瓣膜損壞,血液以異常流量流動於全身,一股強烈的暈眩感侵襲著我。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耳鳴令我聽不見任何聲音。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好痛苦,真的好痛苦。連帶責任、連帶責任、連帶責任……

「你、你,還有你,站起來。」

灌川惠子點了三個學生,那麼,人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們不知如何是好,卻知道肯定大事不妙。大量的汗水、眼淚與其他液體讓他們從頭濕到了腳。我一面慶幸自己沒被點到,一面靜觀不幸祭品們的下場。

「接著請你們三個人猜拳,輸的人被殺,剩下的兩人得救,平手算輸。懂了吧?」

三人急忙點頭。

「好,聽我的號令開始,不出的人會死喔!剪刀、石頭、布!」

布。

布。石頭。衝鋒槍開火。

出布的兩人成了蜂窩。身上滿目瘡痍、鮮血直流的兩個學生表情呆愣地並肩佇立,似乎尚未認清事態;然而,待他們互相確認彼此的情況並明白自己的下場後,便一聲不響地倒地身亡。

「哼哼,天皇陛下何人也,矢澤永吉何人也,哀川翔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春井文慧刻意朝衝鋒槍口吹氣。「還是哀川翔最棒!」

「再請你幫忙丟一次屍體吧!」水村理志對腳被射穿的男學生說道,,「這是挽回污名的好機會。」

「應該是『洗刷污名』啦!」春井文慧糾正。「水村,你真笨耶!」

「啰唆,聽得懂就好。好啦,丟屍體同學,把這兩個因你枉死的人丟到走廊上吧!」

被冠上了「丟屍體」之名的男學生並未反抗或回話,像瀕死的爬蟲類一般一面爬行、一面抓住新出現的兩具屍體。以腹部爬行的男學生臉上,找不到一絲表情;那是張如臨末日的臉孔,放棄了所有事物、所有認知及所有希望的臉孔。

「這麼一來……只剩五個人啊?」水村理志點算生存者。「不過其中一個已經崩潰了。」

「人太多反而麻煩,這樣不是正好?」

「其實我們也不需要人質啊……咦?老師,你的表情好嚇人啊!」我的目光不小心對上水村理志,連忙移開視線,但為時已晚。「有話想說,有問題想問,就請清楚地說出來吧!」

老師不是常這麼說?「人與人要互相了解,得先交談:所以各位同學,不要害怕,儘管交談吧!」我因恐懼而沒開口。

「有什麼疑問請盡量說出來,別客氣。啊,你不必擔心我聽了問題的內容會惱羞成怒。又不是漫畫里的角色,我不會做出那種白痴反應的,也不會加害老師或其他人,我保證。」

「……真……」我的聲音變得嘶啞。「真、真的嗎……?」

「當然。好了,請盡量發問吧!」

「你……你們有什麼思想?」

「你誤會了,我們並不是恐怖份子。」

「那……為何要做這種事?」

「沒什麼理由。」他立即回答。

「什麼話……怎麼可能?」我一面忍受被射殺的恐懼,一面說道:「怎麼可能沒理由?沒有任何主義或主張,哪會做出這種……」

「有主義或主張就可以做這種事啊?哦!原來老師認同恐怖行動啊!的確,光看行為的話,恐怖行動是最直接的手段;要對抗比自己強大且無法抗衡的存在,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說,老師認同恐怖行動嗎?」

「我不是在討論這個問題。」

「我知道。」水村理志微笑,那是張熟悉的笑臉。「我是故意的,故意這麼說的。」

「我是說你們做這些事不可能沒理由,不可能毫無意義地採取這種無謀的手段。」

「不過我們就是做了啊!沒意義也沒理由地做了。對老師而言,我們是不可能的存在嗎?」

「說謊,你在說謊。」

毫無意義也毫無理由地佔據學校?太荒唐了。在我的思想中,這種概念並不存在。

「我沒說謊。」水村理志一臉困擾地盤起手臂。「喂,春井,我沒說謊吧?」

「沒有!」春井文慧拿著餅乾盒,在教室內四處走動。「完全沒有,一點也沒有!」

「暫停。」澆川惠子中斷對話。「來了。」

「待會兒再說啦,老師。」

水村理志走向窗邊。

……沒什麼理由?

那是絕不可能的世界,名為空洞的思考:就算把地球翻過來,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金錢、怨恨、情愛糾葛……殺人的理由大抵脫不了這些,恐怖行動不過是摻雜了政治思想及規模較大,其實基本上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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