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戈爾迪和其他兩個人一起,住在女修道院大道的黃金山脈上,在城市學院和第一百四十街的北面。那是一幢被切割成幾間小公寓,分開出租的褐色石砌私人住宅,他們共享住宅的底層。

三個人都裝扮成女人,並通過自己的智慧來謀生。他們都是又胖又黑,這樣的體形倒是很容易做到變裝。

塊頭最大的傢伙人稱「大凱茜」,是山谷里一家妓院的後台老板。那個妓院地處第七大道,和第一百三十一街的東部。那棟建築因為地勢偏僻,並寬敞得像個馬戲場,而在黑人當中遠近聞名。

戈爾迪的另一個室友,在第一百一十六街上,還有一間公寓,他在那裡以預言家的身份工作,宣稱自己是吉卜賽女郎。在他的門上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

吉卜賽女郎

預言、算命

用公式表達

解釋、揭露

給出數字

一個名叫吉絲媽媽的老女人,為他們打掃衛生和燒飯。

在家中,他們總是裝得很有禮貌。但是,實際上他們都是滿口髒話的人,只是在屋子裡他們從不亂說。他們也不在家裡娛樂。每到夜晚,家裡都會有一盞幽暗的落地燈,在窗前亮著,但是看不見屋裡的人,因為事實上,根本沒有人住在這兒。

他們所在的社區,非常尊敬有色人種,他們還得到了最可敬的女人的聲譽——他們曾打電話給衛生部門,讓他們把貓糞從人行道上弄走,因此,社區的人都很尊重他們。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們是三個黑人寡婦。

戈爾迪的妻子,住在列諾克斯大道薩瓦舞廳隔壁的一所公寓里。她為住在「白草原」公寓的一個白人家庭,提供家政服務,這個星期如果在星期三休息,下個星期便在星期天休息。在這些休息日里,「加布里埃爾修女」就會從她經常出沒的地方消失。

戈爾迪拋下傑克遜後,回到家中,與大凱茜和吉卜賽女郎共進早餐。他們吃著烤火腿、咸玉米粥、燉黃秋葵和玉米、南部餅乾、手工制甜土豆餡餅和葡萄酒。吉絲媽媽在一旁靜靜地為他們服務。

「外面看起來怎樣?」大凱茜問戈爾迪。

「又涼爽又晴朗。」戈爾迪說,「據我所知,今天早晨,沒有人被殺、被刀砍、被搶劫或被車軋。但是,又有一些傢伙在市區里,用『爆炸戲法』騙錢了。」

「那個老伎倆!……」吉卜賽女郎大叫道,「在哈萊姆,他們還能騙誰?」

「什麼地方都有笨蛋!……」戈爾迪說,「即使是再高尚的人,若迷戀上那個也會變成盜竊犯。」

「閉嘴!……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吉卜賽女郎有些生氣。

「好,如果有人還在那麼干,我確信我看到過他們。」大凱茜說。

「他們一直都在干那個勾當。」戈爾迪說。

「奇怪了……」大凱茜說,「他們並不在我的地盤裡混,我卻總是能夠,發現他們出沒的蹤跡。他們一定是從什麼地方潛逃過來的。」

「我不這麼認為。」戈爾迪說。

離開家之前,戈爾迪打了一通電話,給傑克遜的女房東。

「我是美國聯邦律師,我想了解住在你屋子裡的,一對名叫傑克遜和伊瑪貝拉·帕金斯的夫婦的一些情況。」

「你說你是地方檢察院官?」她用一種敬畏的語調問道。

「不,我是聯邦律師。」

「哦,你是聯邦律師。萬能的上帝,他們有大麻煩了,是嗎?」她高興地說。

女房東把她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告訴了戈爾迪,除了在哪裡能夠找到他們。幸運的是,他得到了伊瑪貝拉姐姐的名字,他馬上打電話給她。

「我是魯弗斯。」他說,「你不認識我,我是伊瑪貝拉第二個丈夫的一個朋友。」

「我不知道她又有了一個丈夫。」

「她確實又有了一個丈夫。」

「如果她在這裡,又有了一個丈夫,那她就有兩個丈夫了。」

「我不想和你爭論這個。我只是想告訴你,她還有些東西在她的箱子里。」

「什麼東西?」

「你知道的……一些東西。」

「不管你是誰,聽著,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東西。而且,我不知道我妹妹有一個新的丈夫,無論他們現在在哪裡。」她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之後,戈爾迪又打電話給伊瑪貝拉的白人僱主,但是,他們說,她已經三天沒來工作了。

戈爾迪戴上假髮,穿上白袍,走到第一百二十五街的哈萊姆郵政分局,去研究被通緝的流氓照片。

這裡有涉嫌密西西比謀殺案的三個黑人的照片。也就是說,他們殺死了一個白人,因為在密西西比,殺一個黑人並不算是謀殺。當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修女,正在研究涉嫌謀殺案的通緝犯的照片時,沒有一個人會多看她一眼的。

戈爾迪沒有回到布盧姆斯坦百貨公司的出口站著,而是去了他們最可能出沒的酒吧和路口。他沿著第七大道,走到了第一百四十五街,又沿列諾克斯大道向東走,最後再次回到在列諾克斯大道南部的第一百二十五街。他晃動著那個裝硬幣的盒子,用他嘶啞卻帶著些虔誠的聲音,不停地咕噥道:「獻給上帝,獻給窮人。」

只要有人奇怪地看著他——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是什麼人——戈爾迪都會引用《啟示錄》說道,「『你將吃到新鮮的馬哈魚』。」

「如果你要錢,是想去買條馬哈魚,修女,我給你一塊五。」一個黑人婦女這麼說。

戈爾迪一路上經過的酒吧,比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酒吧,總數都要多得多。從自動點唱機傳出的奏鳴中,有悲傷薩克斯的雜亂哭泣、有小號的尖叫、有鍵盤的跳動音符,還有如金銀花般黏稠的憂鬱聲音。

酒吧里的那些傢伙,不是正在火併,就是剛剛停止火併,或者是剛剛開始火併,要不就是一邊喝著烈性果汁,一邊談論著火併。還有些人在談論著數字賭博:「夥計,我打中了那隻小雞。夥計,我打中了純金。」或是談論著愛情:「我的愛情降臨了,甜心,孤獨就要結束了。」

戈爾迪在賭骰子的桌子前面停了下來。周圍站著書店老闆、烤肉攤夥計、理髮店裡的理髮師、辦公樓里的上班族、承包商、廉價旅館裡的服務員、百貨商店裡的銷售員和三個分別叫「肥豬胃」、「鄉下豬腸」和「棒豬蹄」的豬肉商。戈爾迪決定去問一個他信任的賣大麻的人。

「你見過一個新團伙嗎,傑克?」

「幹什麼的?」

「玩『爆炸戲法』的。」

「沒見過,修女,我不知道。」

這裡的有些人,知道他就是個男人,還有一些人認為,戈爾迪是個麻藥中毒的修女,不過,這兩者對他們來說,根本沒什麼區別。

戈爾迪回想了一下,他到過的每個地方的每個人的面孔。當硬幣輕輕掉進他的盒子時,戈爾迪報出了一個數字,出自《啟示錄》里的一句:「他數數野獸的數量……最後數到的是六百六十六。」這個愛開玩笑的人,放了十五塊半到戈爾迪的盒子里,就馬上奔向最近的數字機,投了一個六六六。

當戈爾迪傍晚回到家中時,已經是筋疲力盡了。但是,他仍然沒有任何頭緒。

大凱茜和吉卜賽女郎還在工作,他只能一個人進餐。他讓吉絲媽媽給他裝點食物到盒子里,準備帶給傑克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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