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這段歷史,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從普陀山乘船到了上海,謝惠仁的頭腦中周而復始地迴響著老僧人的話。他明白這句話的分量,現在,這個謎讓他筋疲力盡,他實在沒有力氣再繼續下去了。那些似乎知情的人,不是永遠地閉上了嘴巴,就是語焉不詳。

很多時候,含糊其辭還不如不說的好。

可人是種奇怪的動物,當他一無所知的時候,他可以什麼都不想,當他完全了解的時候,他可以不去再想,怕就怕一知半解的時候,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這說不上是求知的慾望,只能說是獲取的慾望。這慾望的背後,是人的渺小和膽怯。只有當人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意識到自己的弱,他的心中才有了敬畏,而這敬畏,讓人無時無刻不在膨脹慾望。這慾望,大多數的時候是希望獲知真相的時候,或者實實在在地掌握了金錢、地位的時候,可以保護自己的小和弱。

從來沒有強人。世界上的任何強人,都是在努力地保護自己的小和弱,從而掌握了更多的財富。因為他們的慾望更強。

佛家裡說,人沒有佛的智慧,不能通曉真理,所以,便有了邪見。謝惠仁明白,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慾望,這慾望,是兩個孤兒的身世,是青梅竹馬的兩個人未來的幸福。這慾望,告訴他一定要破解了這個謎,這才能保護弱小的他們。

看到莎莉的時候,謝惠仁一再地提醒自己堅持下去,哪怕僅僅是為了她,為了解開一個孤獨的女人的身世,他也必須這麼做。人在沒有身世之中生活,是殘酷的。

謝惠仁站在碼頭上,回身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海,意識到沒有更遼闊的東西可以裝得下這個謎團。他經常將佛學比作大海,這讓人類看不到邊際,更不知深淺。人類可以從太空看到大洋的輪廓,可是誰又能看到它的深處,誰又能真正了解海底的秘密?它包容了多少東西,與我們並不知道陸地上還有哪些寶藏是一樣的。

人類總是不知深淺,卻不得不探究深淺。這就是人類無法避免的命運,也正是這命運的主題,讓人類生生不息。

海浪拍打著碼頭,謝惠仁聽不出那是平靜的撫摸還是洶湧的咆哮。他遠望普陀山的方向,再一次祈求,觀世音菩薩能夠給他些啟示,哪怕,是個海市蜃樓也好,讓他看到遠方真相的折射。

謝惠仁眼神空洞地遠眺著,心中默念《妙法蓮華經》中的「普門品」。這一節中說,觀世音菩薩能現三十三化身,救十二種大難。遇難眾生只要念誦他的名號,觀世音菩薩就能聽到,立刻趕去拯救解脫。

眼前雖不是大難,但對於謝惠仁來說,卻是極度困擾他的難題。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誦其名號,便可解脫。與樂為慈,拔苦為悲。現在,謝惠仁不知道,慈與悲,他想要哪一個,或許,兩者在此時是同樣的。

突然,他的眼神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聽到了觀世音菩薩給他的暗示。

莎莉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聲說,「哥哥,我們得走了,別錯過回深圳的班機。」

「不。」謝惠仁堅定地搖了搖頭,他還是望著大海,若有所思地吐出幾個字,「觀世音菩薩告訴我,讓我們去廣州。」

「你瘋了?」莎莉看不出他是在開什麼玩笑,看樣子,他是嚴肅的,可是這念頭又是那麼沒來由,她急切地說,「哥,你是不是出現什麼幻覺了?」

謝惠仁轉過身子,微笑著注視著莎莉,欣喜地說,「不!我又找了條線索,這次不會猜錯。」

莎莉搖著頭,輕輕地嘆著氣。

「我知道,我知道……」從她無奈和無助的眼睛裡,謝惠仁看得懂她的心情,「莎莉,佛經中說,遇到難事的時候,念一念觀世音的名號,就能解脫,你試一試。」

莎莉可不相信這個,她平靜地看著謝惠仁,有些賭氣地說,「我不想繼續了,夠了。」

謝惠仁手足無措,他跨上前一步,雙手扶著她的肩膀,眼神懇切,言語中竟然有了些懇求的意味,「你試一試,就試一下。」

「好吧,不過,我可不指望觀世音能告訴我什麼。」莎莉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辭,「觀世音菩薩,南海觀世音菩薩……」

她感覺肩頭突然被謝惠仁抓得更緊了,不由得睜開眼睛,謝惠仁正又驚又喜地盯著她,好像就要興奮得蹦跳起來。他說,「莎莉,你聽,觀世音菩薩也給了你暗示,他讓我們去廣州。」

莎莉生怕謝惠仁已經精神錯亂了,她實在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什麼?你胡說什麼呀。拜託!」

「唉!」謝惠仁有些焦急,不過他知道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你念的是誰?」

「觀世音啊,南海觀世音菩薩。」

「他的名號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可你念的是南海觀世音菩薩——這是民間的說法。」

「這有什麼區別?大家都這麼念的。」

「是啊。」謝惠仁的眼睛裡有興奮的光芒,他欣喜地說,「這不就是他讓我們去廣州嗎?」

莎莉使勁搖著頭,她現在真認為他已經不正常了。

「你們公司,就沒拍賣過康有為的書法作品?」

這又是什麼意思?莎莉回憶了一下,幾個月前公司確實拍賣過一幅康有為書寫的對聯,可這又怎麼了?康有為和觀世音能有什麼關係?

謝惠仁繼續提醒著她,「廣州,康有為。」

莎莉仔細想著,突然猛吸了一口氣,張大了嘴巴,「哥哥,真有你的,這你也能想出來?」

「沒錯!康有為被人稱為南海先生,康南海!」謝惠仁兩手一拍,「如果我不是念錯了觀世音的名號,也根本想不到。廣州,古代的時候就叫南海郡啊。」

這時候,莎莉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號碼,對謝惠仁笑了笑,「哥哥,你運氣不錯,那個日本人來電話了,他肯定在廣州等著我們呢。」

鈴木還沒等謝惠仁把電話拿穩,便急切地說,「謝先生,你和莎莉小姐還在上海嗎?」

「是的,我們正要返回廣東,可是不知道航班是否順利。」

「謝先生,請您儘快與我會面,藤原先生,他……」說到這時,鈴木沉默了,過了一會兒,電話那端傳來輕輕的抽泣聲。

「鈴木先生?藤原先生怎麼了?」

「他……他已經快不行了!」

謝惠仁一驚,三天前他還好好的,精神得很,時不時大笑,怎麼一下子就不行了呢。謝惠仁不相信這是事實,可他知道鈴木不可能拿這事情開玩笑。重要的是,藤原老人,在這件事情中是最重要的人物,如果找不到師父,只有他能說清楚事情的真相。「你快說,怎麼回事?!」

「病危,很不好。」

「上周六不還好好的嗎。」

「他早已經病得不輕了,為了見您,那天他撐著一下午,其實……」鈴木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那天你們走後,他就被送到醫院了。」

謝惠仁沉吟著,思索了片刻,問道,「是他讓您來找我們?」

「是的,他說,無論先生有什麼進展,明天一定去日本見他一面。」

「他還說什麼了?」

「他讓我來接您,不過他以為您在廣州呢,沒想到您在上海。先生,您能否從上海直接去日本?」鈴木抽了抽鼻子,「我怕,時間來不及了。」

謝惠仁心中一驚,藤原以為他在廣州?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藤原早就知道他一定會到廣州?他早就知道謎底,就等著謝惠仁發現!可是,謝惠仁判斷錯誤,竟然跑到上海來了。「鈴木先生,明天可以嗎,我明天去廣州辦件小事情,之後馬上就去日本。」

「可是,謝先生……」

「鈴木先生——」謝惠仁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打斷了他的話,「我保證明天一定可以到日本,您可以預定明天下午的國際航班。」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陣,無奈地說,「好吧,謝先生,拜託了。」

鈴木剛要放下電話,又聽見謝惠仁匆匆地說,「等等,鈴木先生,明天我們一起去廣州市的光孝寺,我想,藤原先生讓您來,就是這個意思。記住,是廣州市的光孝寺。」

光孝寺?莎莉在一旁聽著,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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