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車子停在山腳下,兩個人步行上了山。這次謝惠仁穿了雙軟底的休閑皮鞋,走起山路來還算輕快。只不過肩頭扛著一把重重的鋤頭,讓他感覺很不自然。

這是車子經過附近的農戶時,謝惠仁臨時想起來買的。當扛著它走回車子的時候,他看到莎莉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外星來客。

「這是幹什麼?」

謝惠仁裝作很神秘的樣子,輕聲輕氣地說,「別忘了,我們也許得挖寶啊。」

不過,謝惠仁現在卻有些發愁了,鋤頭扛在肩上,每走一步山路都讓他感覺加重了一些,壓得他暗暗叫苦。說實話,雖然成長在鄉村,可是謝惠仁根本不會幹任何一丁點兒的農活,他還以為鋤頭跟鐵鍬一樣輕巧呢。他開始擔心那雙拿慣了筆的手會不會使動這個傢伙,看起來鋤柄都被磨得光滑了,在他的肩頭直打滑,他可想不出是怎麼樣粗糙的手能夠攥住它。

到了山門前的空地,謝惠仁終於可以把鋤頭放下來,他的肩頭活動著,另一隻手揉著,看起來壓得不輕。莎莉湊了過來,用她的小手輕輕地捶打著他的肩頭,這讓謝惠仁感覺舒服了很多,他回頭沖莎莉笑了笑,突然臉色一沉,嚴肅地說,「佛門重地。」

莎莉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兩人相視一笑。

「好了,我們得找個有柱子的地方了。」

他們剛要邁步往寺廟中走,莎莉拉了拉他的衣角,「哥,我記得,廟裡好像沒有柱子啊?」

這也確實是謝惠仁考慮過的,這間小廟,其實並不符合寺廟的建制,充其量,這也就是個供奉佛菩薩的庵罷了。正規的寺廟,在他們現在站的地方,應該有座山門殿的,而且一般是三道山門,分別是空門、無相門和無作門,合稱為「三解脫門」。而且至少,應該把其中的一座蓋成殿堂,裡面塑兩個金剛力士。

在《大寶積經》里說,有個法意太子,發誓說皈依佛後要當作金剛力士,所以他後來成為佛的五百名執金剛隨從侍衛的首領,稱為「密跡金剛」。本來是一個人,但是中國文化講究對稱,所以在塑像的時候又給加了一個,只不過一個張口,一個閉口。後人就根據他們的口型不同,說一個在發「啊」的音,一個在發「吽」的音,按佛家說法,這兩個音是梵語開頭和結尾的兩個音,是一切言語音聲的根本。到了後來,甚至有人說這兩個金剛就是《封神演義》里的「哼哈二將」,越傳越亂。

在山門殿之後,一般應該是鐘樓和鼓樓,再之後的大殿是天王殿,裡面的主尊是彌勒菩薩,其餘的有四大天王和韋馱天。很多小寺將山門和天王殿合併在一起,並取消了鐘樓和鼓樓。這已經是比較簡單的建制了。可眼前這座寺廟,顯然更加簡陋,連天王殿都給取消了,只不過將山門做了重檐,看起來像個沒有前後牆的殿罷了。進了山門,一眼望見的就是大雄寶殿,其餘的建制,則統統看不到。

謝惠仁回答莎莉,「這座寺廟確實是個小寺,沒有那麼全的建制,其實,我也想過這裡沒有柱子,我們盡量碰運氣吧,找個像柱子的東西。」

這叫什麼?莎莉暗自搖頭,這可是胡鬧。

謝惠仁突然想起件趣事,他指著山門前的一塊空地,那裡有塊石頭的基座,好像在以前上面應該立著什麼東西。「你還記得不?原先這裡有塊石碑的。」

莎莉想了想,搖了搖頭,「記不得了。」

「其實,即使是有,你也未必知道是什麼了。」謝惠仁想著往事,笑眯眯地說,「當年那塊石碑上的字就很模糊了,現在,不知道被哪個村民蓋房子拿走了。」

莎莉還在回憶,不過顯然她根本記不清楚了,那時她太小了,對一塊不起眼的石碑根本也沒有在意,「上面寫的是什麼字啊?」

「哈哈。」謝惠仁已經忍不住樂了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師父後來告訴我的。當年,到了節慶日,總會有鄉民來寺廟供奉,他們有的不懂,供品中竟然還有酒。」

莎莉也笑了,「酒啊?這可不應該出現在寺廟裡啊。」

「是呀。所以,石碑上刻著『不許葷酒入山門』。這也是近代寺廟山門前常有的東西。」謝惠仁眼睛一轉,故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可是呀,後來有好喝酒的和尚,故意把這句話念成『不許葷,酒入山門』。」

莎莉噗哧一下也樂了。

「所以啊,後來的碑文就改了一下詞句,寫著『葷酒不許入山門』了。」謝惠仁想了想,惋惜地說,「可惜,寺廟經常不太重視保護這些東西,現在這種碑很少見了。其實,很多寺廟都有一些稀有的寶物,但是歷來不受僧人的重視,慢慢就丟失或者毀壞了。」

「那你說,這裡會不會有寶物?」

謝惠仁顯出調皮的表情,像是逗一個小孩子似的,「也許呀。走,我們找寶去。」

進了山門,謝惠仁決定先到大殿里看看,很顯然,有柱子的房子只能是大殿。

大殿牆外本來有四根木質的柱子,正如謝惠仁前一天看到的那樣,已經被人焚燒過了,留下烏黑的火焚的痕迹。那柱子是立在石頭砌的台基上的,那台基是由整塊的大青石鋪成,至少,謝惠仁不相信那底下會藏著什麼東西。

先從最簡單的地方下手,謝惠仁想,大殿中還有四根立柱,而大殿地面的磚石可是小塊的,而且,謝惠仁清楚地記得,他小的時候那些磚就鬆動了,有的地方甚至殘缺了幾塊。

進入大殿,莎莉吃驚地叫了一聲。謝惠仁知道,她看到了大殿內殘破的景象。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可他的吃驚程度也是不小。當年寺廟裡的陳設雖然陳舊,卻總是收拾得很乾凈,擺放得很整齊,然而現在,不是凌亂這個詞就可以形容的,而是……有點像是戰亂之後。謝惠仁不知道怎麼想起這麼個詞,不過他認為還算貼切,香案被劈倒了,少了兩條腿塌在一旁,蒲墊被撕碎,或者被踩踏過,亂七八糟地飛了一地,大殿的房頂顯然也經過人為的破壞,有磚瓦和木頭塊落在地上。遭到破壞最嚴重的,無疑就是佛像。這是間小寺院,只供奉了釋迦牟尼佛一尊佛像,無疑,唯一性讓它承受了更多的破壞。

佛像已經被打破了,原先簡易的背屏已經完全不見了,落在地上形成零散的碎片。佛像被鈍器擊打過,耳朵、手指等突出而薄弱的地方已經完全被毀壞,身子上的彩飾也斑駁得不成樣子,露出裡面的泥胎。現在,只能隱約看出它還在微笑著,目光依然柔和遼遠。

佛光普照。

謝惠仁輕輕碰了碰莎莉,「還記得佛像原先的樣子嗎?」

莎莉搖了搖頭,「不記得了,不過再怎麼說,我也沒想到會破壞成這個樣子。」

謝惠仁點了點頭,繼續說著,「是啊,我還記得師父告訴我這尊佛像腿結的是『吉祥座』,左手結的是『定印』,右手結的是『觸地印』。這是釋尊的『成道相』。可惜,現在只能隱約看個大概了。」

莎莉也很惋惜地看著,突然微微笑了,說:「我記得你還打坐呢。」

謝惠仁無奈地一笑,「小時候的事情了,不過我可沒好好練過,一盤腿就打瞌睡,總是打妄想,想這想那的,這一關過不去,打坐也是白打。」

「現在還打嗎?」

謝惠仁緩緩地搖了搖頭,「我現在只想做個學佛者。佛教太龐大了,能多學一點就不錯了。它就像大海,人是不能把海水喝光的,能喝一口的就喝一口,能喝兩口就喝兩口,完全靠機緣。」

莎莉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之後雙手合十,拜了拜這座已經殘敗的佛像。

謝惠仁笑了,給她做示範,「你這是金剛合掌印,要這樣,這是合掌印。」

「差不多嘛。」莎莉按著他的動作又做了一遍,之後問道,「你說,這也是手印?」

「是手印呀。別看它十分普通,可是大有講究呢,它寓意蓮花的蓓蕾,表示菩提心。其實,它還有保健作用。」

莎莉眨了眨眼睛,「保健?」

「沒錯,美國紐約大學的醫學教授史蒂文·拉姆研究過,雙手合十可以最大限度地讓人全身心放鬆,一個人每天用半小時到一個小時做這個動作,久而久之會對身體有很大的好處。」

「是嗎。」莎莉頑皮地笑著,「那我以後天天做。」

謝惠仁又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說:「其實你小的時候,還做過另一種手印的啊。」

「我?」莎莉搖著頭,「我怎麼會?」

「你會的,想想,聰明的一休。」

「呵呵。」莎莉想起來了,一休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盤腿坐著,閉上大眼睛,兩隻手手心向上疊放著,大拇指對在一起,看起來合成一個圈。「是這樣的。」莎莉頑皮地學著做了一個樣子。

「不對,不對。」謝惠仁糾正著她,「印度是以右為尊,認為右手比左手清凈,所以右手要在上的。可是中國以左為尊,所以很多寺廟在佛菩薩的左右脅侍上都弄顛倒了,把重要的弟子放在左邊了。」

「嗯。」莎莉重新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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