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車子行駛了快五個小時,在中途他們換了幾次手,畢竟他們都不是善於開高速公路的,枯燥的路面很容易讓人疲勞。然而他們卻都很興奮,聊著天,時間過得很快,準確地說,是很愉快。

不過,後來他們盡量不聊有關愛情的話題了,似乎他們都感覺到,一聊到那個,氣氛就有些尷尬,說話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謝惠仁給她講了些學校里的趣事,比如現在的大學生把藍牙耳機塞到耳朵里作弊,考試過後,排隊到校醫院耳科取耳機。

已經進入韶關的地界了,這時莎莉才想起來,他們是有事情來的,而不是做一次長途旅行。

「嗯,你說我們今天要找什麼來著?」

謝惠仁不禁皺了下眉,愉快的時光暫時過去了,現在,該他解決難題了。事實上,這一次純粹是碰運氣,他也根本沒有把握。誰知道呢,「渠隱於柱」——「他隱藏在柱子里?」可是,他隱隱感覺這個猜測是有希望的,至少是個很大膽、很奇妙的猜測,為了印證這個神奇的密碼,他覺得有必要試一試。

讓他感覺奇妙的,無疑就是那三個字,「柱間史」。一段藏在柱子里的歷史,一位藏在柱子里的菩薩。

可是,要給莎莉這個對佛教歷史知識不太了解的人講解這個複雜的、歷史和神話摻雜的故事,確實有些不容易呢。謝惠仁想了想,似乎在思考怎麼能讓莎莉儘快地明白這段故事。

他決定單刀直入,至於莎莉有什麼問題,他可以隨時解釋。「今天我們得找一件寶貝,我猜想它藏在寺廟裡。」

「不是說在柱子里嗎?」

「沒錯,在柱子里。」謝惠仁決定從這兒開始講起,「據我昨天找到的線索,佛教史上確實有本典籍是藏在柱子里的。」

「不是說一個人嗎,『渠』?」

「是啊,這部書講的就是一個人,一個挺有名的人啊。」

「誰呀,你一直沒告訴我。」

謝惠仁看了看她,他似乎擔心說出這個人會讓莎莉吃驚,「嗯,是……松贊干布。」

「什麼?!」莎莉確實不敢相信,不過她在早晨的時候,看到謝惠仁手裡拿的是一本關於藏傳佛教的書,「怎麼一下子弄到西藏去了?」

「我看到的時候,也是難以置信。」謝惠仁坦白地說,「所以,我說過,我今天是在碰運氣。」

「可碰運氣總得有點根據啊。」

「根據嘛,確實是有的,因為這本關於松贊干布的書,確實是藏傳佛教的聖物,千百年來,藏族的史籍中有很多關於這本書的記載,或者記載的內容乾脆就是從這本書里直接引用來的,比如五世達賴喇嘛著名的《西藏王臣記》里,也說其中的原始史料來源於它。可以說,它是藏族早期歷史記載的源頭。可是,千百年來,很多人、很多典籍里提到過這本書,然而誰都沒有見過。」

「又是個神秘失蹤?」莎莉笑了,這兩天來,「神秘失蹤」這個詞似乎跟定他們了。

「這可說來話長了。我跟你說過,中國歷史上有過四次大的『滅佛』活動。」

莎莉點點頭,那時他們判斷佛頭的密碼指示了一次「滅佛」活動中被埋藏的佛教珍寶。

「實際上,西藏也有一次時間很長的類似時期,那是9世紀中葉的事情,叫做『郎達瑪禁佛』,持續了一百年左右。在這之前的藏族地區佛教發展時期叫『前弘期』,後面的叫『後弘期』 。『前弘期』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7世紀中葉松贊干布迎娶了唐帝國的文成公主和尼泊爾的墀尊公主,建立了大昭寺和小昭寺。在那本書里記載,她們分別帶來了釋迦牟尼佛12歲等身像和8歲等身像,而這兩尊佛像,是佛陀涅槃前親自開光的啊。」

「啊?」莎莉張大了嘴巴。

謝惠仁一笑,「書里就是這麼寫的。我更願意相信是個美麗的傳說。」

他繼續說著,「相傳,在8、9世紀的時候,藏傳佛教中很有名的蓮花生大師——據說他是佛陀轉世,在蓮花中生出來的,所以叫做蓮花生大師——他把寫好的佛教典籍埋藏在地下或山洞中,為後世流傳。相傳埋了108個地點。這叫『伏藏』。其實,這是古印度佛教的一個方法,並不是西藏佛教的發明。禁佛時期過去後,很多人陸續發現了埋藏的典籍,這叫『掘藏』,發現典籍的人叫『掘藏師』——『掘藏師』在藏傳佛教里都是很受尊重的。那些被發現的『伏藏』,也成為研究西藏早期歷史和佛教的很珍貴的材料。據說,現在也有『掘藏師』呢。」

「哦。」莎莉聽了個大概,雖然腦子聽得一團亂麻,但還是懂了一些,「那麼,你說的那本書就是『掘藏』找到的?」

「對啊。相傳是『後弘期』很重要的印度僧人阿底峽尊者 在大昭寺釋迦佛殿前的一根柱子頂端找到的。據說阿底峽來中國,是當時西藏的王出家後用贖身的錢重金請來的。而他發現的這本書就是松贊干布的傳記,叫《遺訓金鬘》,俗稱《柱間史》。」

他隱藏在柱子里。

謝惠仁輕鬆地靠在座椅里,他感覺渾身舒展。這個謎,繞得可夠遠的。「渠隱於柱」,誰會想到竟然是一本在傳說中出現的書,而這本書,只有俗稱才叫《柱間史》。

這是誰設的謎?

誰會把謎設到藏傳佛教里去?

謝惠仁暗自笑了,松贊干布,在位時最大的貢獻是創造了西藏文字,而西藏文字,則是他派出的十幾個大臣,跋山涉水走到印度學習梵語,歷經坎坷回到西藏後,根據梵語拼音字母的發音和寫法創造的。據說,松贊干布派出去的十幾個人,有的病死了,有的失蹤了,有的乾脆在印度不回來了,最後學成歸來的,只有兩三個了。

然而西藏文字卻最大程度地貼近了梵語的發音,由西藏文字翻譯的古印度佛教典籍,似乎更完整地保留了印度佛經的原汁原味,而且,藏傳佛教的典籍中,有很多是漢譯佛經中沒有的,或者是已經遺失的,只能從藏傳佛經中重新翻譯過來。現在比較熱門的學問,就是將藏語佛經翻譯成漢語,再與古代漢譯佛經對比,往往能有驚奇的發現。

現在,他們的車子已經接近鄉村的那間已經毀棄的寺廟了,謝惠仁還記得前一天看到的情景,大雄寶殿前的兩根柱子,曾經被火焚燒過。

那裡,會藏著什麼呢?

只有佛祖知道。

謝惠仁想到這裡的時候,不禁笑了。

只有佛祖知道,這句話用在這裡可是太絕妙了。

突然,莎莉想起來什麼,又問道:「你不是說那本書早就失傳了嗎?」

「是失傳了,千百年來,談論這本書的人太多了,可是沒有人見過。也許它又被藏起來了,因為這本書的跋里寫著,『此書極為難得,且不可輕易示之於人』。所以,得到它的抄本的本來就極少,而且藏在寺廟中,也不肯輕易拿出來。」

「那你怎麼知道的?」

謝惠仁笑了,他想逗逗莎莉,「看過電影《天下無賊》嗎?」

這和那本書有什麼關係?莎莉愣了,不過她很快就明白,這是謝惠仁慣用的解密方法,他總能想到一些好玩的事情,把那些複雜深奧的佛學知識跟生活聯繫起來。她點點頭,「看過,很有意思。」

「那你說,劉若英拜佛的地方是哪裡?」

「西藏啊。」

唉,謝惠仁暗自嘆氣,太多的人以為那就是西藏呢,還有人十分肯定地指出那就是布達拉宮、大昭寺什麼的,其實,這只不過是導演的移花接木,況且,導演也沒說那是西藏啊。

「不對,那是甘肅的拉卜楞寺,拉卜楞在藏語里的原意就是『佛邸』,這是藏傳佛教很著名的一個寺 ,也是格魯派六大叢林之一。它可是個藏傳佛教的寶庫,僅僅圖書就有兩萬多函。這本《柱間史》就是他們的鎮寺之寶啊,據說是用銀汁寫的。」

莎莉驚訝地問:「啊?用銀汁寫的?你見過?」

「我倒沒見過,它可不是我這樣的人能見到的啊。不過,1982年,當時的十世班禪大師親自過問,將這本書出了藏文版,2000年,又出了中文版。如果早幾年,這個謎我也許就破不了啦。」

「不。」莎莉調皮地說,「那你也能破,我相信你。」

謝惠仁很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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