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到了深圳,謝惠仁換了輛車,莎莉的那輛右舵的車在內地的路面上行駛,可總是有些不合適。

車子剛駛進韶關南華山山下,便遠遠地看到一座雄偉的寺院。

「看來夠大的啊。」莎莉顯得有些興奮,她稍稍加快了些,「你說,這座寺里有那件什麼文的聖旨?」

「八思巴文聖旨,全國就這麼一件,就藏在這座寺里。」

莎莉的疑問顯然代表了很大一部分人,至少,謝惠仁就聽很多人問過,「那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保存在這麼不出名的寺里?」

「你還真以為它不出名啊?這可是中國最重要的佛寺之一呢。」謝惠仁看到莎莉顯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繼續說道,「它被稱為嶺南第一禪寺,禪宗的南宗就發源於這裡。當時禪宗的六祖慧能大師就住在這裡,現在寺里還有他的真身像。」

「慧能?」

「對,你聽說過『南頓北漸』嗎?也就是著名的頓悟和漸悟之爭,講頓悟的開山祖師,就是剛才說到的慧能。他的故事你總該聽過吧?當時禪宗五祖叫弘忍,他讓弟子們做偈子,做得好的,就可以繼承他的衣缽。他的一個弟子叫神秀,寫了這樣的詩,『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弘忍的另一個弟子,當時還沒出家,只是個行者,卻把這詩改了……」

「我知道,我知道。」莎莉搶著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謝惠生笑了,點了點頭,說:「對,改這詩的人就是慧能,據說他連字都不認識,可是聽人念了一遍《金剛經》,就完全知曉佛法了。他就是後來的禪宗六祖,這座寺就是他居住過的重要的寺廟。」

莎莉匆匆轉了下頭,看了謝惠仁一眼,「這麼說這裡還真有可能有寶貝,畢竟有大師住過。」

謝惠仁笑了,「何止一件寶貝啊,這座寺和皇家有很密切的關係呢。這裡有唐代的千佛袈裟、唐代的花緞襪、北宋的木雕五百羅漢,好多呢,那件八思巴文聖旨只是其中的一件小玩意兒。」

莎莉吐了吐舌頭,「你說,我們會不會在這裡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寶藏?」

「我想沒那麼容易,來這裡,我只是想碰碰運氣,看看有誰認識這些八思巴文。」其實他心裡知道,這個希望十分渺茫,這些問題似乎應該問問研究蒙古文字的專家,而寺廟的僧人是不大可能知道的。

正說著,莎莉已經將車子停到山門口的停車場。下了車,迎面看到的是曹溪門。進入曹溪門,穿過放生池、五香亭,他們看到一個寫有「寶林門」的山門。

「嗯,這座寺最初叫寶林寺的,現在這個名字、也就是南華寺,是北宋初期時皇帝御賜的。」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又對莎莉說,「我去後面,找寺廟裡的師父碰碰運氣,你在寺里四處走走,我辦完事回來找你。」

莎莉有些不高興,「怎麼,你不帶我一起去?」

「不,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前面是旅遊景點,後面可就是大師們清修的地方了,你……」

「好了,女孩子不方便,我知道了。」莎莉調皮地接著話,把謝惠仁也逗樂了。

「那好,別走遠了,這裡玩的地方可不少,那邊有座號稱用一萬斤銅鑄的大鐘,還有口直徑快兩米的大鍋,好玩著呢。」

謝惠仁沖著莎莉笑了笑,轉身走了。

莎莉突然感覺一陣失落,她捏了捏帆布包里硬硬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現在就交給謝惠仁,猶豫間,他已經走遠了。

南華寺的確是間大寺廟,莎莉買了張導遊圖,邊讀著上面的介紹,邊毫無目的地四處溜達著。她對佛教並沒有過多的了解,也並不曾有過佛教信仰,不過,似乎是小時候的經歷,讓她對寺廟並不陌生,她喜歡看那些面目莊嚴的佛像,喜歡在檀香的味道中行走,喜歡寺廟清靜的氣息。

她沿著寺廟的中軸線往裡走,這是座七進的大寺廟,在天王殿,在大雄寶殿,在六祖殿,她都嚴肅恭敬地跪拜奉香。當跪在佛像前的時候,她越想心無雜念,那些被她努力壓制的念頭越飛快地往腦海中涌,經常是跪了很長時間,她才匆匆地許下一個願望,可另一個願望卻緊跟著湧上心頭,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該許什麼願好了。只是在心裡默念,佛祖會保佑你,哥哥……

她感覺很奇怪,即使是她這樣並不信仰佛教的人,一進入寺廟,也都會恭敬嚴謹,在那一刻,彷彿有種神奇的力量將人的內心滌盪乾淨,不敢有任何齷齪的念頭。

佛法無邊。莎莉不自覺地想起這個詞。

終於,莎莉將心中所有的願望都許了下來,她感覺輕快了很多,走在寺廟中,也有了遊玩的閑情。就在她仔細看著那處北宋木雕的五百羅漢時,謝惠仁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邊。

莎莉急忙問他,「有什麼收穫嗎?」

謝惠仁沮喪地搖了搖頭,其實,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別急,也許我們不該來寺廟,而應該去找學者和專家。」

謝惠仁點了點頭,他知道莎莉說的是對的,寺廟裡大多是修行的僧人,到這裡尋找研究古文字的專家無異於緣木求魚。只不過浪費了幾個小時的車程,讓他有些後悔。好在多年靜心的功夫沒有白費,他不會讓沮喪的情緒影響自己,萬事總是開頭難,這時候他反倒不覺得那麼難過。

莎莉似乎想逗他開心一下,指著五百羅漢中的一尊,輕輕叫著,「你看,他的樣子好怪。」

謝惠仁終於笑了笑,「哈,你要是去北京的碧雲寺或者雲南昆明的筇竹寺,那才大開眼界呢。」

「哦?怎麼,那裡有什麼好玩的?」

「嗯,確實好玩得很啊。」謝惠仁笑眯眯地說,「北京碧雲寺羅漢堂的第444尊羅漢,叫『破邪見尊者』,但是他頂盔掛甲,全身戎裝,相貌威武,哈哈,這是乾隆皇帝給自己塑的像,混到羅漢堂里了。也許乾隆皇帝也想成佛,可他知道自己資歷不行,只配當個羅漢。」

莎莉想笑也不敢笑,抿著嘴說,「這不胡鬧嘛。」

「要說胡鬧,雲南那個更有意思,那是清朝末年塑的五百羅漢,裡面竟然有基督耶酥的像。」

「啊?」莎莉張大了嘴巴,說不清她是想笑,還是驚訝,「這怎麼搞的?」

「也許當時佔領越南的法國和佔領緬甸的英國,有傳教士跑到雲南活動。老百姓拿他們也沒辦法,阻止他們不行,反對也沒有那個力量,倒不如把耶酥封為羅漢。」

「這不亂套了?那佛祖豈不是大大的生氣?」

「其實五百羅漢本身就是傳說嘛。佛經里只是說佛陀逝世那一年,以摩訶迦葉為首的五百人集會在王舍城外的七葉窟,把佛一生所說的話記誦出來,書寫下來的有經、律、論三藏,所以佛經開頭都是『如是我聞』,表示是『聽佛這樣說的』。這是佛教史上第一次結集——結集這個詞在漢語里有編輯的意思,可是,在梵語里,卻是僧眾大會的意思。」

「你是說,佛經不是佛寫的?」

「佛一本也沒有寫過!古代印度人的習慣是背誦下來,之後口口相傳,而不注重書寫。這有點像是中國古代的民間口頭文學。但這也有弊端,後來佛教分裂了,有的派別便根本不承認對方的經典是佛說過的。這可真是死無對證了。」

莎莉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天啊,我還一直以為佛經都是釋迦牟尼的著作呢。」

「是呀,很多人這樣認為,可惜不對。」謝惠仁又指著那些羅漢,「就像五百羅漢,佛經里只是說佛的五百弟子結集三藏經典,可從來沒記下他們的名字,但中國人給他們都起了名字。況且,古代印度習慣用『五百』、『八萬四千』表示多的意思,中國人習慣用『三』和『九』,所以『五百』也不一定真的就是五百人。」

謝惠仁的眼睛一轉,又笑了起來,「嗯,不止是五百人,還有半個人。」

「什麼半個人?」

「傳說里,還有位本來應該封為羅漢的人,到佛那裡聽封的時候因為喝醉去晚了,所以沒報到,人們只能當他是半個羅漢,讓他站在羅漢堂外面了。」

莎莉啞然失笑,「誰呀,這麼糊塗?」

「你肯定知道的,這麼瘋瘋癲癲的和尚還有幾個啊——濟公嘛。現在江南的寺廟裡,他還在過道里站著呢。」

他們邊說邊走,聊天的時候他們都感覺時間過得很快,精神也放鬆了很多,暫時忘記了身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出了山門,他們才想起還有複雜的八思巴文,以及那個謎一般的佛教寶藏。

「我們現在去哪兒?」

謝惠仁沉吟半晌,神秘地一笑,「你記不記得,你的總經理程先生說,他的老師是蒙古族人,而且是位研究一種已經消失的蒙古族文字的學者?」

莎莉張大了嘴巴,「天啊,他隨口說的話你都記得?」

謝惠仁得意地笑著,「好了,給他打電話吧——巧的是,看來他的老師對佛教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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