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那兩個日本人也看到了從車上下來的莎莉和謝惠仁,他們笑了笑,點頭致意,便走入了候機大廳。

「我們——」謝惠仁遲疑著說,「難道和他們同一班飛機?」

「那有什麼不可以,難道你還要包機不成?」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他們挺奇怪的,碰到他們不一定是好事。」謝惠仁看著那兩個日本人走遠,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了。

以後會碰到的奇怪事還多著呢。莎莉想著。「把你的護照給我,我去碰碰運氣,你在那邊的咖啡廳等我。」莎莉手指向前方,那裡有間小小的咖啡廳,人不多,三三兩兩地坐著,在飛機場這種氛圍里顯得難得的安靜。

「記住,不要和任何人說話,或許會有記者碰巧在這裡。」

莎莉看著謝惠仁往右側走去,直到他進入咖啡廳才收回視線,現在,我該做什麼呢?莎莉茫然四顧,最終決定先去看看最近的航班。

就在莎莉剛剛走出不遠的時候,那兩個日本人竟然出乎意料地出現了。其中年輕的日本翻譯裝作正在踱步,湊近莎莉輕輕地說,「小姐,請跟我來。」

莎莉怔了一怔,敏捷的思維讓她剎那間反應過來,心裡不禁暗暗叫絕。其實她早就有預感,這兩個日本人會是董事會安排過來的,他們要在拍賣會上給謝惠仁保駕護航,之後再將他帶到日本,而這一切,如果不想讓謝惠仁看出端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莎莉做中間的棋子。董事會這步棋走得可夠巧的。

莎莉瞟了一下日本翻譯,算是給了他一個信號。那日本翻譯還是裝作踱步的樣子,慢慢往大廳遠處走去。

莎莉略略定了定神,回頭望了望遠處的咖啡廳,隱約看到謝惠仁已經坐在那裡,雖然在往這個方向張望,但這麼遠的人群,以莎莉的經驗,是不可能看得清楚的。她又轉身看了看日本人的方向,若無其事地跟了過去。

在大廳一側有一排大型盆栽組成的綠化島,莎莉在盆栽後面找到那兩位日本人。年輕翻譯將兩張飛機票遞給她,又從懷裡掏出一沓日元和一張VISA信用卡,低聲說:「密碼已經寫在信用卡背面了,也許會有用的。」

莎莉接過來,手指一翻,信用卡背後果然有幾個數字:1732。

這是什麼意思?毫無聯繫的一組數字,又代表著什麼呢?莎莉正納悶著,聽到那日本翻譯繼續說:「還有半個小時登機,到東京後不要出機場,會有人接你們。」說完,那兩個日本人一鞠躬,轉身走了。

莎莉一直在和年輕的日本翻譯說著話,他們走了之後,她才意識到,那位中年日本人似乎一直在注視她。她抬頭尋找正往遠處走去的他們,他恰好回過頭來,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戀戀不捨。

莎莉返回到咖啡廳的時候,看到謝惠仁還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他似乎已經喝了杯什麼,空的杯子放在面前,此時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裡的一張紙。莎莉心中一動,從遠處看去,這個男人像一尊雕像,他的眉頭皺著,嘴巴緊緊地閉著,眼神專註地盯著紙上的什麼東西,看起來他已經陷入了沉思,這使他俊朗的面容更顯得富有魅力。

而這樣的姿勢,似乎在什麼時候看到過?她的心顫了一下,雖然很情願繼續想下去,可理智和以往的經歷告訴她,這一想,便會讓自己失神,沉浸在那種情景中不能自拔。

莎莉穩了穩神,決定不多想什麼了,彷彿用了很大力氣似的,拔腳走了過去。

謝惠仁好像很久才發覺對面有人,抬起頭來,表情複雜地看著她。

莎莉揚了揚手中的機票,說:「已經辦好了。」

「哦,現在走嗎?」

「還有半個小時,可以喝點什麼。」莎莉見謝惠仁要起身,馬上示意他坐下,她轉身到服務台要了兩杯花茶。當她把兩杯茶放在桌子上,坐在謝惠仁的對面時,她才發現他瞪大了眼睛盯著茶水,口中驚疑地問:「這是什麼?看起來有點古怪。」

「鬱金香茶。」

「用鬱金香花做的……茶?」

這次輪到莎莉感覺奇怪了。「沒錯,很多花都可以泡茶,看來你的生活挺單調的啊,你沒去過西餐廳或者茶樓酒吧嗎?」

謝惠仁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的生活確實單調得可以,除了看書他似乎沒有什麼消遣,更別說那些和時尚沾邊的生活了。他將手中的紙放在一旁,開始仔細地盯著紫碧色的茶水,好像一個天真好奇的孩子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突然他脫口而出,「嗯,《金光明經》。」

「什麼?」莎莉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似乎有些興奮,帶著笑容,很急切地解釋說:「鬱金香是從南亞傳到中國的,在《金光明經》里叫『茶矩摩香』,最早是用來供佛的,唐朝的時候,伽毗國將它作為國禮進獻給唐太宗。後來它成為藥材。嗯,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里寫過它啊,李時珍還考證了很多佛經中說過的藥材 。」

莎莉剛剛呷了一口,聽他這麼一說,含在嘴裡的茶便咽不下去,感覺如同是在吃藥。她皺著眉頭看著謝惠仁,心想,這怎麼又和佛教、藥材什麼的扯上了?她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是個怪物,看起來他是個很木訥的人,很少主動說話,可他的頭腦中總會有些奇怪的想法,這些想法似乎又都和佛教有關係,只有這個時候,他的話才會多一些,說起話來,也顯得活躍一些。

謝惠仁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其實,古代的佛教大師基本上都是大醫學家,你知道佛家的『五明』嗎?那是佛教僧人必須學會的五種學問,其中的一項叫醫方明 ,其實也就是醫學……」

莎莉想起剛才那個聚精會神地思考的男人,和現在這個有些孩子氣的男人,到底哪個是真實的呢?想到他剛才的樣子,莎莉不禁瞄了一下他放在桌子上的那張紙,只一眼,她便感覺窒息,心一下子空了,血卻湧上了頭部,讓她的呼吸有些亂。

她脫口而出,「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算什麼,你知道嗎,藏傳佛教的傳播史,說是印度醫學傳播史也不過分 ,那才真叫不可思議呢……哦,『不可思議』,也是從佛教里的傳出來的辭彙。」謝惠仁邊說邊將機票疊好,放在口袋裡,看了看錶,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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