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飾全是他思念著高陽的時候精心為她挑選的,有多少顆珠寶就有他多少份愛。
珠寶們無聲地躺在那裡。在夜晚的銅鏡中閃著異樣的光彩。
房遺直在做過這一切之後退到了屏風旁。他很恭敬地對高陽說,公主,我告辭了。希望你多多保重,好自為之。
房遺直說完便大步走出高陽公主的寢殿。
你別走。大公子,你……
然而房遺直頭也沒回地匆匆消失在寒冷的茫茫夜色中。
高陽哭了。她跑過去把梳妝台上的那些珠寶全掃落在地。那些珠寶在地上依然閃著異樣的光彩。高陽又去踩它們。而那光是踩不滅的。高陽罵著,你把我當作什麼了?我就是沒想你。我就是要進山。我就是不要你這些破珠子……
高陽又哭又罵。
她哭著哭著就真的傷心了起來。
她的決心已定,就誰也不能阻擋。
她不想了斷同辯機的情緣,她要圓上這個夢,她也不管這夢能做到什麼時候。那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此刻上山了。
他們在泥濘而寒冷的山路上走了很久。
在就要抵達辯機的草庵時,高陽公主讓她的車停了下來。她讓淑兒下車。去坐房遺愛的馬。她叫過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房遺愛,她說,你帶上淑兒到山頂的行宮去吧。我想回家時,會派人上山去叫你的。
房遺愛頻頻點頭。他儘管心中不快但卻只能是百依百順。這是他能在高陽身邊生存下去的唯一的選擇。
還有,這些銀兩給你。高陽從車窗里遞出去一個很大的布包。那布包叮噹作響,房遺愛不知道他是不是該去接。
你倒是拿著呀。這是父皇給我的。
可是,公主……
給你吧,只要你日後對我好。
高陽公主又是一語雙關。她坐在車輦里,眼看著房遺愛接過那銀子時兩眼放光,緊接著,他就帶著淑兒和眾侍衛乖乖地上山了。
高陽的馬車依然停在那裡。停了很久。高陽已經遠遠地看到了半山腰空地上的那圓形的草屋。那個她那麼熟悉那麼嚮往的所在。但是她停在了那裡。她聽見了她的心怦怦地跳著。她停在那裡,閉上眼睛。她努力使自己平靜。很久以後,她才讓車夫以最快的速度前進,直向著辯機的小屋。
高陽的心依然急促地跳著。她隨著山路的顛簸緊托著被上下震蕩得很疼的乳房。那麼鼓脹脹沉甸甸的疼痛。她心裡很急。她覺得她越是跟辯機離得近,她想見到辯機的心情就越是急迫。她想念他。想念他的小屋想念他的身體。還有那雙和藍天一樣的清澈的眼睛。馬車飛快地行駛到小屋前,車還沒有停穩她便從車裡跳了出來。她提著她的裙子在沒有化盡的雪地上跑著。她跑上了那草屋的木樓梯,她幾乎是撞進了辯機的懷中。
辯機驚異萬分。
他的眼睛裡沒有欣喜,他甚至感到莫名的恐懼。
但高陽公主已顧不上這些,她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辯機。那時那刻,她恨不能吃了他,恨不能和他融化在一起,恨不能撕開她自己的胸膛讓辯機看到她心中那血淋淋的渴望。她還想告訴辯機她懷了孩子。而這孩子就是他的。她想對他說她是多麼地感謝他,感謝他給予了他們共同的骨肉。但是,那時那刻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拼力親吻著辯機冰涼的嘴唇。她不放他。不讓他喘息。她自己也差點窒息暈倒。這時候,房遺愛一行人馬已經消失在遠處的密林中。馬蹄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高陽終於垂下了她的手臂。她後退一步,看著辯機。他們就站在木台階上。站在冬季的寒冷中。高陽在退了一步後,看到的卻是辯機那冷漠的神情。
你為什麼又來了?
高陽公主想不到她滿心的期待終於成為現實之後聽到的卻是辯機這樣的一句話。她傷心至極,眼淚立刻涌滿了眼眶,她就那樣站在木台階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很委屈。
她再度被辯機摟住的時候就哭得更傷心了。
辯機知道他的話太自私,太傷害了高陽公主。他也知道在這冰天雪地,她從長安趕來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他親著高陽的頭髮,親著高陽的手,把她領進他冰冷的小屋。他讓高陽斜靠在那張他們曾共同擁有的鋪滿金色枯草的木床上。他捧緊她的兩隻水涼的小手。他說別哭了。他說著去擦高陽的眼淚。他說我也想你,你是我的小姑娘小妹妹,是我在這茫茫塵世間最親的人。
高陽即刻轉悲為喜。紅撲撲的臉上溢滿久別重逢的光彩。她想到底是辯機。到底是她最想最愛的那個男人。她原來希望著一走進木房就和辯機同床共枕。她已經無數遍為自己描繪過這驚心動魄的場面了。她伸出手去抓辯機的衣服……
而就在那一刻,辯機像丟掉什麼燙人的東西那樣丟掉了她。他站得遠遠的,眼睛裡流露出驚恐。
為什麼?高陽問。沒有人會來干涉我們。房遺愛也不會。我願意在這裡呆多久就呆多久。
辯機走到窗前。
他看著窗外。
午後的陽光照射著他。
你怎麼了?高陽又哭了起來。她走攏去,伸出雙臂從辯機身後抱住了他。她聞到了辯機身上那種大山的清新的味道。她覺出了這沒有臭男人氣味的身體的親切。她問著辯機,你不喜歡我啦?
辯機沉默著。
他感覺著高陽公主在他身後的抽泣,感覺著她帶著體溫的眼淚正一層一層地泅濕著他的衣服。
過了很久很久。
辯機終於說,你走後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找回了原來的我。我想忘掉你。可你為什麼又跑到這山上來攪亂我的心?
那是因為我的心也被攪亂了。
可你是知道我的追求和志向的。
可那不是我的追求和志向。辯機,從你這兒帶走的書我全看了。我不明白那些教義有什麼吸引你的。遁人空門的境界固然好,可那代價太大了……
高陽你不要這樣說。那是我的志向,你不能懷疑它。
但是,但是即或你要人得空門也是不可以的了。
為什麼?為什麼?辯機扭轉身抓住了高陽。他抖著她,把她抖得像一片樹葉。他問她,究竟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經有過凡俗之舉。辯機,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懷了我的孩子?辯機簡直不敢相信,他無法說清他此刻的感覺。他只是追問地看著高陽的眼睛。是嗎?是真的嗎?這是怎麼回事?
高陽很真誠地看著他,很真誠地點頭。她說我懷孕了,不會是房遺愛的。我不騙你。我很少和他在一起。特別是那一段,我從未和他一起過。
真是我的孩子?
是的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你的和我的。我們的孩子我們的骨肉。
辯機的眼睛裡冒出了幽幽的藍光。那光很幸福。是我的孩子!辯機無法形容這個新生命所帶給他的生命的的震動。他覺得無論怎樣,新生命都代表著光明、美好、希望和生機,何況這生命又是因他而存在的呢。
辯機突然間抱起高陽。他使勁地親她,親她的臉頰、額頭和嘴唇。他抱著高陽在他的小木屋裡轉圈。高陽被轉得很暈,她掙脫著,懇求著,辯機,別這樣,小心弄傷了你的兒子。
然後他們安靜了下來。辯機又重新把高陽公主抱到了那張木床上。高陽把辯機的手拉到她的身上。她要他撫摸她已經開始變化的身體。辯機揉搓著高陽公主的乳房。那乳房在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的時刻脹得很疼,也脹得充滿了慾望。辯機吸吮著它們。然後他說,在她離開之後的那麼多天來,他全力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想方設法忘記她。他甚至不再睡他們曾共同睡過的這張床。他慶幸這場大雪。他希望這場大雪從此就阻隔了他們。可是你為什麼又來了?你來了就攪亂了我的靈性。今後不要再來了好嗎?我看見你就無法控制自己……
高陽的柔唇閘住了他的話語。他用身體覆蓋了高陽。他們已經無法顧及在他們之間還有著另一個生命的存在。那是種無比強烈的慾望。辯機和高陽都在那山崩地裂的同時感受到了一種山崩地裂的歡樂。辯機的木屋被他們的激情搖晃著。那木屋晃動著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聲。呆在別處的侍女們似乎都感覺到了這震蕩。於是她們全都驚慌地跑了出來,循著那震蕩一直來到辯機寢室的門口。她們在此靜侯她們的主子。
慾望終於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