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這樣很久。

這樣很久,當房遺愛的手開始在淑兒的身後上下摸索著,淑兒才紅著臉奮力掙脫了出來。淑兒盡量用冷靜的口吻對房遺愛說,二公於,你也收拾收拾早點睡吧,明早還要上山呢。

淑兒這樣說著,但是她卻不敢抬起頭來去看房遺愛的眼睛。

淑兒,能留下來嗎?

淑兒聽到這話頓時被嚇壞了。

那怎麼行呢?公主還等著我的回話呢。

淑兒,你等等。你是公主的婢女,就等於是我的,你何候她和伺候我是一樣的。

那你就是在害我了,二公子。要是讓公主知道,她會殺了我。

淑兒說著,邁出了遺愛房間的門坎。

不留也罷。淑兒,你知道你也很美嗎?

我美?淑兒停住腳步,她扭轉頭疑惑地看著房遺愛。二公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只不過你是在公主的身邊。是因為她太美了。淑兒在秋季的夜色中離去。

天很高遠。

房遺愛突然之間很振奮,他好像是驟然之間一下子擁有了很多的東西。房遺愛命人叫醒了他的所有的侍從。他們開始挑燈夜戰,準備明早上山打獵的弓箭和馬具。

這樣直到夜深人靜。

夜深人靜。就在房遺愛剛剛收拾停當,準備著熄燈睡覺的時候,突然有侍從稟報,說大公子房遺直回來了。此刻就在門廳等候,說想見見遺愛。

他回來了?本能的一陣親近感使房遺愛立刻跳下了床。快請大公於。

房遺愛趕緊穿上衣服,這時候風塵僕僕的遺直已走了進來。兄弟間彼此拜過之後,便坐了下來。

房遺直很疲勞的樣子。多日不見又黑又瘦。見到哥哥的樣子,房遺愛禁不住又是一陣辛酸。

遺直說,剛剛回來,聽說你明日要出門進山打獵,所以特意趕來看你一眼,為你送行。

哥哥一路辛苦,不知路上為何耽擱了?全家人都很憂慮,高陽她也很惦記你。

齊州一帶,有大水泛濫,沖斷了道路。房遺直邊說邊無奈地搖頭。一路上很疲勞,總算是到家了。你怎麼樣?我一直很惦念著你的狀況。不知高陽公主怎樣?她是否已經待你很好了?

高陽她……房遺愛覺得他其實有滿腹的委屈想對哥哥說。他一直覺得唯有遺直是他可以信任又是可以傾訴內心苦悶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房遺直一旦真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時,他反而什麼也不想說了。一種男子漢的自尊心使他驟然間變得趾高氣昂了起來。他很傲慢地對遺直說,自你走後,公主一直待我很好。我常常住在那邊。是因為明天我要帶她出遊狩獵,今夜才在這西院準備行裘的。遺直你盡可以放心。

在昏暗的燈光下,房遺愛並沒有看見遺直臉上那有點苦澀的微笑。即或是光線明亮,遺愛也是不會去注意別人臉上的表情的。他沒有那麼細微,也沒有那麼敏感。

房遺愛此刻全然是一副很亢奮很志得意滿的樣子,他激動地說,不久前,我們還一道回宮拜見了父皇……

房遺直站起來。他打斷了遺愛炫耀於人的話題。他看得出遺愛在看到他站起來的那一刻很掃興。但是他不能不站起來。他急如星火地趕回來是為了什麼?而他看到聽到的又是什麼呢?

房遺直盡量使他起伏不定的心情平靜。他說,既然是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明早你們要上路,我告辭了。

哥哥你也去嗎?房遺愛本能地這麼說。因為舊日他們總是兄弟相攜一道上終南山狩獵。但是話剛出口,房遣愛就突然覺得後悔了。他突然想到了高陽公主是恨著遣直的,她自然是不願見到他。一旦遺直真的和他們一道上山,公主不知道會怎麼大發脾氣呢。於是遺愛緊跟著又說,不過你剛回來……

倒是房遺直很知趣。他說你們去吧,我剛剛回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遺愛你也早點休息。在山上要小心。願你們玩兒得高興。對了,請向公主轉達我的問候。待你們從山中返回,我再專門去拜望她。

房遺直怏怏而去。

他的疲憊的身影消失在漫漫的秋的長夜中。那身影訴說著某種說不出的疼痛和無望。而那訴說是房遺愛聽不到也感覺不到的。望著那背影房遺愛也很難過。因為他深感他無力調和在高陽公主和他哥哥之間的那尖銳的衝突和矛盾。仇恨如此之深。而這仇恨的雙方都是他所愛的。所以他只有難過。他並且預感到在未來,他還必須要在他們之間作出選擇。而這選擇又會是怎樣地疼痛和沉重。

房遺愛不願想這些了。他也無暇顧及他未來的選擇。他的心思全在明天要帶他心愛的公主上終南山狩獵上。他可以終日與她在一起。還有淑兒在他們左右陪伴……

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在終南山美麗的秋色中緩緩前行。

終南山婉蜒而上的山路邊是一片片茂密的樹林和灌木。秋的冰冷的霜露將那林中的葉染上了一片片濃重的色彩。一層一層的,紅的棕紅的棕的黃的還有星星點點的殘存的綠。那麼美麗的山野浸潤著高陽公主原本躁動不安的心靈。

高陽公主坐在車裡。三天三夜的不吃不喝使她的身體很衰弱。但終南山美麗的景色和清新的空氣又使她的心情變得舒暢。走在這寧靜的大自然中,她覺得那所有的煩惱似乎都不見了。

房遺愛乘騎的高頭大馬緩緩地走在高陽公主的馬車邊。高陽公主的快樂的樣子使他也變得快樂起來。這是房遺愛第一次處事機巧。他沒有告訴高陽公主他哥哥房遺直已從臨淄老家返回的事,更沒有轉達那夜半時分房遺直對高陽公主的問候。他知道公主不願聽到房遺直的名字。他很怕他對高陽說了遺直返家的消息後,會惹得公主一路上不高興,更怕公主逼他立即下山,去向哥哥討得那銀青光祿大夫的官位。那他們的這趟好不容易才促成的終南山之行,不就被一個房遺直攪了嗎?房遺愛不想做這種傻事。他把房遺直的歸來完全拋在了腦後。他只是時刻關注著那皇家車輦中的公主。他想在這山上,公主就全然是屬於他的了。他透過車窗看見公主興奮的樣子,心裡不由得很高興。他簡直是快樂。他不停地欣賞著車窗里公主的那張臉。他發現公主的那美麗而蒼白的臉頰已被這溫暖的秋日染上了一層明媚的色彩。

房遺愛騎在馬上很勇武的樣子。騎馬和狩獵是他這一介武夫的長項,所以他便能在這熟稔的行當中顯得駕輕就熟、英姿勃發。加之高陽公主的一路相伴,他就更是有種躍躍欲試的亢奮和躁動。

但無論房遺愛怎樣地英姿勃發,高陽公主都無暇也無意去欣賞他。高陽是被這終南山美麗的秋色吸引了,那樣的一片一片濃郁而朦朧的景象使高陽覺得是置身在一個夢幻的世界中。偶爾有紅的或是黃的葉片在秋風中緩緩地從樹的枝權上墜落。那麼輕地無聲地躺在山石鋪成的路面,被房遺愛身下噠噠的馬蹄踏碎,就像是踏碎了高陽的夢。於是高陽很傷感。那種長久以來的抑鬱心情持續著。地覺得儘管由房遺愛倡導的這次出遊很美好,但是她依然不能去喜歡這個粗暴野蠻沒有詩情畫意的男人。她看著他的所有的行為舉止都不舒服。她覺得無論他做著怎樣的努力,他都依然是個她永生永世也不會喜歡的男人。她於是也在心裡很為房遺愛這種男人悲哀。

中午時分,在終南山的一片平緩的林中,狩獵開始了。男人們將馬隊依次擺成扇形,在一聲號令之後,便開始,疾馳著去捕殺林中的那些野獸。

颯颯的衰草在秋日中閃著美麗的光斑。那些四處逃散的山鹿。那鹿睜大的驚恐而善良的眼睛。那追趕著鹿群的興奮的騎士們。他們飛奔。他們踏亂金黃的草原。他們拉開了長弓,隨著那帶著羽毛的利箭在山野的呼嘯,一隻只被驚嚇的林中之獸在狂奔中應聲倒下。

它們喘息著,抽搐著。箭依然插在它們的身上。鮮血流淌。它們很疼。然後,了結,一命嗚呼。

而獵手們歡欣鼓舞。

高陽公主依舊坐在她的馬車裡。

她閉上眼睛。她不忍看這驚心動魄的凄慘的殺戮景象。

當房遺愛神情振奮地扛著狩獵的果實、那鮮血淋淋的野鹿來向高陽公主表功時,高陽突然憤怒地說,我累了,我要回去。

高陽看到了那死鹿的絕望的眼睛。那驚恐凝固了。留在那裡。留在了死亡中。

高陽說,我要回去,這狩獵有什麼吸引你的?

房遺愛便也突然地緊張了起來,他趕緊很機械地收斂了臉上的得意忘形。他怯怯地問著高陽,是不是不舒服了?公主不是說今晚要住在山上的行宮嗎?

不,那山上太冷了。我不要住在山裡,我要回去。

可是……

可是什麼?你要是不走,我們就自己下山。

公主是不是有點累了。這附近有座草庵,一個青年學士在此修行。請公主先到那裡歇息,讓這些馬稍事休整,我們就打道回府。

什麼草庵?高陽問。

就在前邊不遠。我們兄弟在此打獵時,常到草庵去玩兒。那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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