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朋友

比爾·米勒再次敲著達西的門。

夠了夠了!佩里在家。沒錯!半小時前他還登錄了即時信息系統,但比爾一發消息給他,他就立刻下線了。比爾立即跳進車裡。現在,他正站在佩里家門前。

佩里當然可能在世界任何地方登錄,但他的福特車仍在車庫裡,車後堆了1英尺的積雪——看來至少有好幾天它都未開動過。

他又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佩里生病了嗎?他是不是又發火了,做了極度糟糕的事情,讓他無法面對自己?這傢伙對於他性格中的暴力成分總是特敏感,即便一場高聲爭執就足夠讓他充滿犯罪感,手足無措。病了也好,內疚也罷,不管怎樣,比爾必須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的朋友需要幫助。嗯,就這麼定了。

他連敲了三下。

「佩里,老兄,我是比爾。」

沒有回應。

「佩里,大家都替你擔心呢。你用不著回應我,但如果你在,至少讓我知道你沒事。」

仍舊沒有回應。他從皮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想要寫張便條,突然感覺脖子上汗毛都豎起來了,一股奇怪而強烈的感覺襲來:他被人監視了!他抬頭看了看窺視孔,手僵在口袋裡。

咔嚓,他聽見門上鎖鏈緩慢地滑向一邊,接著,砰,聽見鎖舌重重的回位聲。

門慢慢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佩里龐大厚實的身軀。比爾猛地倒吸了口氣,滿腹狐疑又哭笑不得。佩里看來就像電影《虎膽龍威》裡布魯斯·威利斯的替身演員。白色運動衫上沾滿了血,左肩淌下的血已在某些地方乾結成黏稠的黑塊。他單腳立著,倚在門上,另一條腿松懸,未觸到地板,看起來像一條正在試探的獵犬。懸著的那條腿的小腿處包了另一件T恤衫,比爾看不出那T恤衫本來的顏色——現在它是硬硬的深紅色,就像掉在泥里,又被扔在後門外、被太陽曝晒過的衣服。佩裡頭上頂著半個高爾夫球大小的腫塊。濃密邋遢的亮紅色胡茬在他蒼白的臉上閃著微微的紅光。

不,不像布魯斯·威利斯……倒像是阿諾·施瓦辛格。佩里肌肉條條凸起,特別是脖子那兒的,看來就像被靜脈和肌膚緊緊包裹的粗鋼索。佩里從未看來這般輪廓鮮明,這般高大——這般危險——這麼多年來,從大二開始到現在從未有過。比爾突然意識到,每天與佩里泡在一塊,他已忽略達西是個巨人的事實。

儘管已形容枯槁,佩里雙眼仍是那樣的惹人注目。並非因為眼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也不是臉上受傷或嚴重失眠,而是——眼神。那恍惚迷離的眼神,就像傑克·尼克爾遜在電影《閃靈》中揮動斧頭,砍出一條血路時的那樣。

比爾是那種相信直覺的人。此時此刻,他的直覺正生拉硬拽,勸他離開。趕快滾蛋吧!勇敢面對還是落荒而逃?兩個念頭開始了激烈的鬥爭。結果,後者大獲全勝。但佩里顯然遇上了麻煩——什麼地方非常非常不對勁。

「歇斯底里」這個詞在比爾大腦中一閃而過,佩里儼然已經癲狂了。

兩人都沉默了良久。

比爾發話了:「佩里,你沒事吧?」

毫無疑問。佩里開門看見穿著黑皮摩托車夾克的比爾站在門口,頭髮修理得整整齊齊,乾淨利落,佩里就非常確信他就是其中的一個士兵。比爾一直在監視他,他甚至可能是將三角形的卵放在他身上的傢伙——誰能分得出這些來自政府的瘋狂的混蛋?他們什麼時候招募了比爾?大學後?大學時?這背後捅刀子的陰謀持續了多久?或許這能解釋為何比爾以前自願與他成為室友。這說得通。這很有可能。

比爾肯定是過來檢查實驗進展情況的。佩里沒去工作他肯定異常震驚。當佩里一登錄,他們立刻派比爾過來檢查。不然,還有什麼能解釋他的迅速出現?比爾真他媽的是個警察線人,等著出賣佩里。這個背後傷人的傢伙,這個無恥叛徒,以後再不會有機會向那該死的政府混蛋們告密了。

現在不會。將來不會。永遠不會。

「我很好。」佩里說,「進來吧。」他單腳退進公寓一點點,為比爾騰出路來。打開的門飄出奇怪的味道。比爾的直覺叫嚷得更厲害了,更大聲更強烈地祈求他逃之夭夭,寶貝,轉身逃跑吧。

「哦,我得回去工作,毫無疑問,」比爾說,「我只是來看你有沒有事,老兄。你看來不太好……你確定你沒事嗎?」

佩里知道他看來有多糟糕嗎?他是不是吸毒了,是海洛因讓他變得精神恍惚還是有別的原因?比爾禁不住看著他的雙眼,它們在緊密醞釀的情感中燃燒著,過去10年中比爾曾看過很多次這表情——他要揍人時才有的表情,在斷球時才有的表情。這狩獵般的表情意味著大大的麻煩。

但在過去的10年中,這表情從未定在比爾身上——直到現在。

是該逃跑了。

比爾看來很害怕。他顯然未料到佩里弄清了計畫,沒人想到親愛的好兄弟佩里如此聰明能幹,能看清這計畫的真實面目。他們低估了他。比爾低估了他。既然他知道這致命錯誤的嚴重性,除了逃跑,他什麼也做不了。

但「悍將」佩里·達西領先了一步。

比爾盡量鎮定平靜地說:「佩里,你嚇壞我了,你看來像要發狂似的。」他慢慢地向後退了一步,「我現在就走。你回公寓冷靜冷靜,我一會兒再來。」

「等等!」佩里聲音里滿是懇求與需要,儘管音調與比爾一樣鎮靜緩慢,「你必須幫我……我……」佩里微微搖晃著,站著的腿曲了下來,「我……只是……不能……」

佩里昏倒了,就像一堆腐肉爛骨一樣向客廳地板倒去。

比爾本能地伸手去扶他。佩里知道他會,人們會本能地去幫這忙,特別是「政府的人」。因為服務公民是政府的天職,對吧?但對比爾來說,太遲,反應太遲了,太——遲。比爾意識到這是個詭計,他儘力想向後退,甚至在看到刀之前就想,但他離得太近。他想要後退,想——

——跑,但佩里不可能放過他。佩里一倒在地上,激增的腎上腺素就鎮住了他那飽受虐待的身體中所有疼痛。他左肩翻轉,右手緊握半尺長的牛排刀,不依不饒地向前揮舞著,刺進比爾左大腿內側,無聲無息地穿透牛仔褲,割破皮膚,划進四頭肌。最終,當的一聲停在股骨,刀尖嵌入骨頭脫了手。佩里看見比爾雙眼圓睜——

——透著震驚、恐懼和痛苦。比爾低頭看著刀,看著深陷大腿的刀。沒有流血,這時佩里猛地拔出刀要再砍一次。一股深紅色的細流噴涌而出,濺到微黃的牆壁上,落在地板上。

佩里雙膝跪地,頭微微前傾,目光閃爍,嘴上洋溢著一抹被憤怒與掠奪欲扭曲了的笑容,然後用一記重勾拳的力度把刀刺了進去。

比爾企圖躲過去,但受傷的腿卻撐不住他的重量,他無力地向後倒去。刀在空氣中嗖地畫出弧形,鋸齒狀的刀尖險些從他臉上擦過。比爾重重地倒在地上,腿上汩汩冒著鮮血。

佩里突然前傾,憤怒地咆哮著,唾沫星子從飽含嘲笑的唇間飛濺而出。他儼然是個怪獸,儼然一個從地獄中冒出來的身高6英尺5英寸的大傢伙。他把手高高舉過頭頂,將刀狠狠刺了下去。比爾本能地揚起手,舉掌去阻擋刺來的刀刃。那鋸齒狀有缺口的刀尖順著佩里的力道一直刺穿了迎來的手掌。鋸齒狀的金屬戳破了軟骨,撕裂了肌腱,並刺穿了掌骨,直到刀的木柄砰地撞到手掌,5英寸的血淋淋的刀刃在比爾的手背後穿出。

當溫熱的血液濺到臉上,比爾本能地閉上了雙眼。他從未看過佩里的左手握成這樣的拳頭疙瘩。它沖著比爾鼻子就來了一拳,一陣沉悶的碎裂聲隨之而來。鼻子又一次開花,臉上,頭髮上,都濺滿了血滴。

這個叛徒的身體軟了下去。

佩里踮腳跳過,抓起他的手腕,迅速將他拖進公寓。比爾的重量大概也就是像50美元那麼輕。即便佩里一條腿已用不上勁兒了,拖起他來也絲毫不費力氣。佩里關門並上了鎖。

「他還沒死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在沒得到答案前我們不殺他。」佩里說,他的呼吸因為興奮與費力而變得急促。深紅色的血,從比爾大腿的傷口處流了出來,浸到他的牛仔褲上,迅速蔓延出一片深紫色。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閉嘴!我不會殺他。我說了算。」比爾肯定知道內幕,這個混蛋必須在臨死前一字一句說清楚。

憤怒徹底爆發後導致的全然失控令他完全驚呆了。比爾是敵人。佩里想殺這敵人。比爾是其中一個士兵,被派來做實驗,接著無動於衷地保持觀察,然後消滅他。是的,的確的確,消滅,比爾小子,你不會得逞的。

比爾發出一聲呻吟。他輕輕地在地板上翻動,慢慢地有了意識,並咳出黏稠的血塊。佩里咆哮著,將他猛拉起來,向後一把推進客廳。比爾重重地倒在沙發上。

佩里壓抑了多年、低沉而持續、緩慢又帶有威脅的嘶吼在此刻迸發了:「小子,當我揍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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