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人手不足

真是不敢相信,從默里上次給他打電話指派任務距今才不過區區七天!七天前,他不知道「三角形」是個什麼東西,不認識瑪格麗特·蒙托婭,也不知道馬丁·布魯貝克是誰。七天前,他的搭檔也沒在這該死的病床上躺著,是的,那該死的醫院的病床!是杜害了他。

七天前,默里給杜打了個電話。他們過去曾經並肩戰鬥,但他們從不聊天。只要默里打電話,這就意味著一件事——又有活兒幹了。一些……不怎麼好乾的活兒。這些活兒可得費些氣力,並且不怎麼體面,而這些是默里——這位衣著光鮮、指甲乾淨齊整的長官——所不願親自去做的。但好歹他們曾經一道出生入死,儘管默里在中央情報局已身居要職,早已不是越戰時那個陸軍中尉了,但只要默里打來電話,杜總是會接的。

也就是七天前,杜才見過這個20多歲的紅髮秘書,暗自揣測過默里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她抬起水汪汪的綠眸,露出一抹真誠的微笑。「請問你有什麼事,先生?」

唔,愛爾蘭口音呢,杜想,他就算沒把她搞到手,至少也試過,老默這傢伙不會是性無能吧。

「我是杜·菲利普斯。朗沃斯先生正在等我。」

「喔,菲利普斯先生,請進。」紅頭髮的姑娘悄聲說,「你遲到了幾分鐘,他可是喜歡守時的人。」

「是嗎?那我豈不是剛好撞在槍口上了?我可得做好準備。」

杜走進了默里寬敞的辦公室。房間內基本上沒有什麼裝飾,其中一堵牆上掛著一面滿是彈孔的美國國旗。另一面牆上默里與五位歷任總統的合影一字排開。這些照片就像是一部定格動畫片,昭示著默里的人生,從一個站在微笑著的吉米·卡特總統身旁的健壯小伙,到笑容滿面的喬治·布希總統身邊嚴重發福的大肉團,只有那目光依然如炬。

杜注意到照片裡面沒有任何一張默里是穿著軍裝的,不管是制服,還是工作服。默里想忘卻那段時光,淡忘從前的自己,忘掉他的那些經歷。可是杜卻不能忘記——並且他也不再想忘記。這只是他人生閱歷的一部分,況且他已經完全釋懷,開始了嶄新的生活。應該說,大多數的時候他已經不會去想那段經歷了。

他當然還記得默里牆上的國旗,還記得當時整個連隊只剩下他、默里和另外五個兄弟,是我方火力基地里僅存的力量,記得他們像兇悍的野獸般為捍衛生命所做的最後一戰。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末期的一次戰役,增援的直升機到來之前,兄弟們並肩戰鬥在用潮濕的沙袋堆砌的戰壕里。凌晨兩點,星星躲在了烏雲背後,瞬間暴雨傾盆,將整個火力基地變成了泥濘的汪洋。

默里·朗沃斯坐在一張偌大的橡木桌後面,桌面上空空如也,除非那電腦也能算是個裝飾品。桌面光亮整潔,一塵不染。

「你好,中尉。」杜說。

「你知道的,杜,如果你不叫我綽號的話我會很高興。我跟你說過不止一次了。」

「當然。」杜說,「瞧我這記性。」

「坐吧。」

「這地方真不錯。你在這辦公室呆了五年了吧?終於有機會見識了一下。」

默里沒吱聲。

「從我們上次像這樣坐下來聊天大概有七年了吧,中尉?從你上次讓我幫你擺平那些破事兒已經過了七年了?你的職業生涯又有麻煩了,是吧?又得讓你親愛的好兄弟杜來幫你『擦屁股』了?好讓你遠離困擾,對吧?」

「這次不太一樣。」

「沒錯,中尉,你說的沒錯!我已經年老體衰,再也干不動你那些骯髒的勾當了!」

杜站在國旗前。國旗左上角有一小塊棕色的污漬,默里告訴每一個問起它的人,說那是密西西比河的泥巴。但杜比誰都清楚,那不是泥巴。這面國旗曾經在一根旗杆上高高飄揚,而杜則手持這根旗杆,像原始部落的野人一樣,將銅製的尖矛刺入敵人的胸膛。國旗右下方還有一塊污漬,那是年僅18歲的下士昆特·沃爾曼被一支AK-47步槍擊中以後,杜試圖用它堵上他的喉嚨里往外汩汩涌動的鮮血時留下的。

他們高舉那面旗幟並非是要鼓舞士氣,因為那時他們並沒有滿腔赤誠的愛國之心。這面旗幟碰巧飄揚在他們最後堅守的那方陣地上,在那裡他們誓死防守反擊,直到直升機出現幫他們虎口脫險。默里最後一個登機,他要確保所有兄弟都安全脫險。他們全都身負重傷,杜也一樣。臨登機前,他抓過了那面血跡斑斑、滿是彈痕、浸染著戰火和硝煙的旗幟。沒有人知道默里這一舉動的原因,可能連默里自己也不明白。但當他們最終意識到一切都結束了,他們終於死裡逃生,留下朋友和敵人遍野的橫屍,這旗幟卻被悄然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杜盯著這面劫後餘生的旗幟,點滴回憶一起湧上心頭,半晌才意識到默里正在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杜?杜?」

杜扭過頭,眨巴了幾下眼睛,迅速回到現實世界當中,看到默里請他到桌前來坐。杜有意想惹惱默里,於是拉過椅子坐了下來。

杜從夾克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糖,剝開扔進嘴裡,然後把糖紙順手丟在地板上。他嚼了一會兒,望著默里,問道:「你聽說吉米·蒂拉莫克的事沒?」

默里搖了搖頭。

「飲彈自盡了。用一把老式左輪手槍——腦漿迸裂。」

默里垂首不語,良久發出了一聲長嘆,「天哪,我不知道。」

「要知道,」杜說,「在人生最後的四年里他沒去過康復中心幾次,他消沉得厲害,默里。他整個人都垮掉了,他需要他的朋友。」

「你為什麼沒給我打電話?」

「你會來嗎?」

默里的沉默告訴了杜答案。他抬眼迎著杜冰冷懾人的眼神,「就剩下我們倆了。」

「是的,」杜說,「就我們倆了。這麼多年了我們還能經常來往真不容易。現在也就咱倆能相互依靠了。我們說正事兒吧,中尉,這回又有什麼情況?」

默里拿出一隻檔案袋遞給杜。標籤上寫著「七巧板計畫」。「這件事可非同尋常。」

「是嗎?又得去『擦屁股』了,默里?這回是要收拾誰的爛攤子呢?」

「總統。」

「默里,這回要還是我吃顆槍子兒你官升一級的那種爛事兒,我是不會幹的。」

「我告訴過你這次並非如此,杜。我是認真的。」

杜打開檔案袋,開始瀏覽文件。文件只有四份:三份病例報告和一份情況提要。杜把那份情況提要反反覆復讀了三遍才抬頭,面色凝重,眼睛裡寫滿了疑惑。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報告,開始引用其中一些荒誕的詞語。

「『生物操縱行為?』『人造生化有機體?』『傳染性恐怖武器?』默里,你不會是用這些東西來糊弄我的吧?」

默里搖了搖頭。

「這些都是鬼扯,」杜說,「你們覺得恐怖分子創造了……看這兒……創造了『人造生化有機體』,導致人類精神錯亂?」

「確切地說並非那樣,杜,迄今為止我們手上已有三個案例。都是正常人感染贅生物之後不久就變得歇斯底里。我們雖不能肯定這是不是一次恐怖活動,但我覺得你會贊成我們採取行動,未雨綢繆。我們不能就這樣乖乖束手就擒。」

杜繼續翻閱文件。夏洛特·威爾遜的報告中附了張照片,清晰地顯示了她肩膀上那個藍色的三角形印記。加里·里蘭德的文件所附的照片是一個眉頭緊蹙的老頭。他那枯樹皮一樣皺紋密布的臉上寫滿了憎惡、懷疑的表情。脖子上的藍色三角形腫塊令他這種不快的神情愈發明顯。

「就是這東西把這些人變成了殺人魔頭?」

「它使一個70多歲的老奶奶用屠刀殺害了自己的兒子,使一個父親用一把剪刀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女兒,使一個57歲的男人放火點燃了自己的病床,燒死了自己還禍及另外三個病人。」

「這會不會是巧合?有沒有調查過這些人的背景?有沒有精神問題?」

默里搖了搖頭,「全都調查過了,杜。不是事出有因,我是不會打電話把你叫來的。在三個案例中,受害者沒有暴力史、疾病史或是精神問題,朋友和鄰居們都說他們是好人。事實上,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突發的急性癲狂癥狀和這些三角形贅生物。」

「國外有沒有這種案例?有沒有哪個國家也在處理類似的事件?」

默里再次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很是嚴肅。「沒有。我們查過,杜,我們已經竭盡所能了。據我們所知,這些病例只發生在美國。」

杜緩緩地點了點頭,現在他明白了默里為什麼會認為這是隱匿在一場大屠殺下的陰謀。「但是恐怖分子是怎麼弄出了這麼個玩意兒?」

「我不認為這東西是恐怖分子發明出來的,」默里說,「恐怖分子可沒有發明核彈頭、沙林毒氣或噴氣式客機,他們只是利用了這些東西。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這贅生物的發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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