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握上入世這柄雙刃劍 二、向締約方解釋中國

考慮到談判的複雜性及跨部門的特點,中國政府於1986年8月5日成立了國務院關貿總協定部際協調小組,主要任務是研究和協調談判中的重大政策問題。組長是國務委員張勁夫,副組長是經貿部部長鄭拓彬、外交部副部長錢其琛、海關總署署長戴傑。

1987年10月,應鄭拓彬之邀,鄧克爾攜特別助理海珊二度訪華。他們先由深圳入境,參觀了中國南方一些地方。在重慶,這位GATT總幹事早上6點就起床去大街小巷體驗生活。當時,山城煙囪林立、碼頭雜亂,鄧克爾深感中國與西方經濟的現實差距,中國以發展中國家地位「復關」是有道理的。

此次訪華的成果總體上讓鄧克爾很滿意,但在離京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鄧克爾於10月31日取道香港返回日內瓦,中方為他預訂了班機頭等艙並已確認,但在辦理登機手續時,鄧克爾竟被告知頭等艙滿員,沒有他的座位。負責接待的經貿部交際司工作人員努力與民航交涉,但終無結果。到機場送行的「復關」談判中國代表團團長沈覺人感到臉上無光,不願親自向鄧克爾說明,於是未及送鄧克爾登機便告辭離開了貴賓室。中方陪同人員十分抱歉地告訴了鄧克爾,鄧克爾嘴上說坐什麼艙位都行,但臉上明顯露出不快。這件事使鄧克爾至少感受到,中國在管理和服務方面與國際水平存在的距離絕非個別現象。與國際接軌,談何容易!

「復關」談判之所以難,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中國在與締約方開始實質性談判之前,需要接受締約方對中國外貿體制的審議。可以說,中國面臨的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資格審查,GATT締約方進行的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資格審查。

中國「復關」的體制審議階段長達5年,究其原因,是因為中國體制弊病太多。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改革始終是朝向市場化的,但在很長一段時期,甚而到1991年,「市場經濟」的概念還被禁用,只是先後使用過「計畫經濟和市場調節相結合…」「有計畫的商品經濟」等概念。美國就曾在審議過程中直截了當地說,他們只知道世界上有兩種經濟體制,一種是計畫經濟,一種是市場經濟,沒聽說過還有一種「商品經濟」,要求中方明確回答中國到底是哪一種經濟體制。

1987年2月13日,錢嘉東大使向鄧克爾遞交了《中國對外貿易制度備忘錄》。這個文件詳細介紹了中國的外貿政策體制,包括外貿管理、海關稅收、商品檢驗、價格、外匯管理和特區政策。向一個國際機構提供如此全面的情況並準備接受審議,由幾十個國家在那兒評頭論足,這對中國是第一次。

鄧克爾看完備忘錄非常坦率地說,他覺得寫得比較粗糙,闡述不透,難以讓人信服。他預計締約方會提出很多問題,審議工作將非常艱難。

客觀地講,並非這份備忘錄寫得粗糙,而是當時中國的體制有許多獨特的東西,有些與市場經濟相去甚遠。在一次中國工作組會議上,當中國代表介紹國內的「糧棉油三掛鉤」「三提留、五統籌」「議轉平」等等只有中國人才懂的政策語彙時,翻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難以把意思準確地傳達給締約方。

在從1988年2月開始的連續幾次工作組會議上,中國代表團就中國的經濟體制和外貿制度進行了4次口頭答疑,對締約方提出的數以千計的大小問題一一作答。締約方承認,「上了一堂史無前例的教學課」。

1989年2月28日至3月1日,中國工作組第六次會議在前幾次會議答疑的基礎上,開始對中國的外貿制度是否符合關貿總協定做出評估。美國等西方主要國家的結論是:中國正在進行市場導向的改革,但與關貿總協定的體制仍有較大差距。

這一年的春夏之交,北京發生了那場眾所周知的政治風波,西方國家以此為由對華實行制裁。「復關」談判陷入僵局。

對此,鄧克爾和吉拉德對中國代表團首任團長沈覺人說:「你們面臨的最大挑戰是,用事實使談判對手相信,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不會改變。」

20世紀90年代初期,中國國內關於建立何種形式的經濟體制爭論得十分厲害。1992年春,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明確提出,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此言一出,石破天驚,中國的市場化改革也明確了方向。同年10月,中共十四大在北京召開。與此同時,GATT中國工作組第十一次會議在日內瓦舉行。

江澤民在十四大報告中明確指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最終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十四大的報告被迅速傳真到了日內瓦,「復關」談判審議階段的核心問題隨之迎刃而解。隨後,中國代表在日內瓦鄭重宣布,社會主義,意味著中國的社會制度是由共產黨領導的,除此之外,中國的市場經濟就其一般特徵來說,與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市場經濟並沒有什麼區別。

會議當即作出決定,結束對中國經濟貿易體制的審議。從此,「復關」談判進程不僅重新啟動,而且步入了市場准入的實質性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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