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八節

「我看我們已經失去了對情況的控制。」珀西瓦爾·高德里曼說。

弗雷德里克·布勞格斯點點頭表示同意,又補充了一句:「這怪我。」

高德里曼心想,小夥子看起來很疲乏。他面帶倦容已經快一年了,是他妻子的屍體被從住宅的瓦礫堆中抱出來那天夜裡開始的。

「我對責任歸屬問題不感興趣。」高德里曼爽快地說,「在萊斯特廣場你失去那金髮男子蹤跡的那一會兒,一定出現了什麼情況。」

「你看見他們接上頭了嗎?」

「可能。」

「等他回到斯托克威爾,我們又盯上他時,我認為他已經放棄了當天的接頭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應該會在昨天和今天再設法接頭才對。」高德里曼在他的辦公桌上用火柴擺著圖案,這種幫助思考的辦法已經養成了習慣。

「在那棟住宅里還沒有動靜嗎?」

「沒有。他已經在屋裡待了四十八個小時了。」布勞格斯又說了一遍,「這怪我。」

「別啰唆了,老弟。」高德里曼說,「是我決定放他跑的,以便能把另外的人引出來,我仍然認為這一招沒錯。」

布勞格斯一動也不動地坐著,表情茫然,雙手插在雨衣的口袋裡。

「如果他們已經接過頭,我們就不能耽擱,立刻把那金髮的傢伙抓起來,弄清他的任務。」

「那樣的話,我們就失去了機會,沒法跟蹤『金髮人』找到真正危險的人了。」

「你決定吧。」

高德里曼用火柴擺了一座教堂。他瞪著那圖案看了一會兒,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半便士硬幣,往空中一扔。

「背面。」他盯著說,「再放他二十四小時。」

房東是個來自克萊爾郡利斯敦瓦納的中年人,他是愛爾蘭共和黨分子,暗中希望德國人贏得這場戰爭,以便綠寶石島永遠擺脫英國人的壓迫。他拖著犯關節炎的腿,一瘸一瘸地圍著那棟舊住宅轉,收每周的房租,脾氣很壞。

在第一層,他敲響那老人的門。這個房客總是很高興見到他。老人大概見到誰都高興。他說:「喂,萊利先生,你想喝一杯茶嗎?」

「今天沒時間。」

「噢,好吧。」那老人把錢遞過來,「我以為你已經看到廚房的窗子了。」

「沒有,我沒到那兒去。」

「噢!是嘛,那兒有塊玻璃不見了。我用遮光窗帘把那兒蒙上了,但是還是透風。」

「誰把玻璃打碎了?」房東問。

「說來有意思,玻璃沒打碎,就在草地上平放著呢。我想是油灰太老,自己掉了。要是你能弄點油灰來的話,我可以自己把它修好的。」

你這老傻瓜,房東心裡想,但他說:「我看你沒想到你可能被竊了吧?」

那老人面露驚異:「我從來沒想到這個。」

「沒人丟失什麼值錢的東西吧?」

「沒人跟我說起過。」

房東向門口走去。

「好吧,我下去的時候看看好了。」

那老人跟著他走了出去。

「我覺得新來的那傢伙不在,樓上那個,」他說,「我有兩天沒聽到動靜了。」

房東嗅了嗅。

「他在房間開伙嗎?」

「我可不知道,萊利先生。」

兩個人上了樓梯。那老人說:「要是他在家的話,可夠安靜的。」

「不管他做的是什麼菜,不能讓他再做了。這氣味真他媽的糟透了。」

房東敲起門。沒人應答。他打開門,走了進去,那老人跟著他。

「哎喲喲,」老警官熱衷地說,「我看你們這兒死了人了。」他站在門口,掃視著房間。

「你碰過什麼東西了嗎,帕迪?」

「沒有,」房東回答,「另外,請稱呼我萊利先生。」

老警官不理他。

「不過,死的時間不算長。我嗅到過比這更糟的味道。」他查看了舊五斗櫃、矮柜上的箱子、那塊褪色的地毯、天窗上的舊窗帘和屋角皺巴巴的床。沒有搏鬥過的跡象。

他走到床前。那年輕人的面部平靜,雙手搭在胸前。

「要不是他這麼年輕,我就會懷疑他是心臟病發。」沒有可以表明他是自殺的空安眠藥瓶子。他拿起五斗柜上面的皮夾,把裡面翻了一遍。有一張身份證和一張配給證,還有相當厚的一疊錢。

「文件都整整齊齊,他沒有被竊。」

「他住到這兒只有一個星期左右,」房東大著膽子說。

「我對他一點不了解。只知道他從北威爾士來,在一家工廠做工。」

警官評論著說:「如果他像他外表這樣健康的話,他應該在部隊服役的。」他打開了桌上的箱子。

「見他媽的鬼,這是什麼玩意兒?」

房東和那老人這時都擠進了屋裡。房東說:「這是無線電電台。」那老人忽然說:「他身上有血!」

「別碰屍體!」老警官說。

「他肚子上挨了一刀。」老人堅持說。

警官小心地把死者的一隻手從胸前舉起,露出一小塊血痂。

「他原先淌過血。」他說,「離這最近的電話在哪兒?」

「再過去五戶人家。」房東告訴他。

「把房間鎖上,在外面等我回來。」

警官離開了這棟房子,敲響有電話的那家鄰居的門。一位婦女開了門。

「早安,夫人。我可以用一下您的電話嗎?」

「請進。」她指給他放在廳里的一個立架上的電話。

「出什麼事了——發生了什麼讓人震驚的事情嗎?」

「就在這條路旁邊一家出租公寓的一個房客死了。」他一邊撥電話一邊告訴她。

「被謀殺的嗎?」她睜大眼睛看。

「這要由專家來下結論。喂?請瓊斯局長聽電話。我是坎特。」他看著那女人。

「我可以請您在我向上司報告時到廚房迴避一下嗎?」她失望地走開了。

「喂,局長。這具屍體挨了一刀,他還有一部手提發報機。」

「再說一遍地址好嗎,警官?」

坎特警官告訴了他。

「對,他就是他們監視的那個人。這是軍情五處管的案子,警官。到四十二號去,把你發現的情況告訴監視小組。我也同時通知他們的負責人。快去吧。」

坎特謝過那女人,便穿過街道。他很激動:在他三十一年任大都會警察的生涯中,這才是他遇到的第二件謀殺案,原來還牽扯到間諜!他可能會就此晉陞成警長。

他敲起四十二號的門。門開了,兩個男人站在門裡。

坎特警官說:「你們是軍情五處的特工嗎?」

布勞格斯和特警處的探長哈里斯同時到達,布勞格斯在蘇格蘭場當警官時就和他認識了。坎特領他們看了那具屍體。

他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看著蓄著金色鬍鬚的年輕人平和的面孔。

哈里斯說:「他是誰?」

「代號叫『金髮人』,」布勞格斯告訴他,「我們認為他是兩周前跳傘來的。我們截獲了發給另一個間諜、要與他接頭的電報。我們知道那密碼,所以能監視接頭地點。原本希望『金髮人』會把我們引向一名潛伏間諜,那傢伙要危險得多呢。」

「這麼說,這兒發生了什麼情況呢?」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哈里斯看著那間諜胸口上的傷。

「錐形匕首?」

「好像是。幹得乾淨利落。從肋骨下邊捅進去,向上一下刺進心臟。很快。」

「這麼死算是痛苦少的了。」

坎特警官說:「你們想不想看一看進來的辦法?」

他引著他們下樓到了廚房。他們看了那個空窗框和平放在早地上完整無缺的玻璃。

坎特說:「還有,卧室的門鎖是撬開的。」

他們坐在廚房的桌邊,坎特煮了茶。布勞格斯說:「這次謀殺就發生在我在萊斯特廣場把他跟丟了的當天夜裡。全怪我把事情辦砸了。」

哈里斯說:「世界上沒有完人嘛。」

他們默默地喝了一會兒茶。哈里斯問:「你的日子過得怎麼樣?你很少到蘇格蘭場來了。」

「太忙。」

「克里斯琴好嗎?」

「給炸死了。」

哈里斯的眼睛瞪大了。

「你這個可憐的傢伙。」

「你都好嗎?」

「我弟弟在北非送了命。你以前見過約翰尼嗎?」

「沒有。」

「他還是個孩子。可要是喝起酒來,你從沒見過那樣子的。他把錢都花在酒上了,娶不起親啦——反正都一樣,就是這麼回事。」

「大多數人都失去了親人。」

「找個星期天到我們那兒去吃頓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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