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太合的本意

從日曆上看,慶長元年只有四天,第五天便是慶長二年正月一日。

正是正月一日,秀吉宣布:命宇喜多秀家和毛利秀元為大將,再次出兵朝鮮。同時,派小西行長和加藤清正飛速趕往名護屋。他倆從名護屋出發離開日本的日子是正月十三日。

加藤清正於十四日修復了竹島的舊壘,接著讓留在釜山的守備隊佔領了機張,進而攻克梁山,進入西生浦。

秀吉得到這一消息後才開始讓留在日本國內的大名們修築、改建伏見城;而小西行長於二月一日修復釜山的舊兵營,著手長期佔領的準備。

歸納上述事實可知,這一回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是好好地體會了秀吉的本意來到朝鮮的。

二月二十一日,秀吉決定了出征軍隊的部署,開始進行動員。這一部署同以前向行長透露過的沒甚麼大的變動。

而沈惟敬回到北京向明朝皇帝報告「秀吉高興地拜受了封號和冠冕」時,日軍在朝鮮南部的陣營已經重新得到鞏固了。

這次,秀吉並沒有上次那樣先大張旗鼓地號召渡海。

代之以宣稱,要以精神飽滿的姿態去醍醐觀賞櫻花。

可是,慶長二年的醍醐賞花,並不像歷史上那樣的有名。在這前一年的賞花時節,長期佔領朝鮮南部四道的企圖尚在進行當中。

於是,在當年底,這場戰役便再次由於明軍的出擊變成了蔚山城的苦戰。

然而,歷史上有名的賞花是慶長三年的事。那麼,太合為甚麼把渡海作戰延至慶長三年呢?毋庸置疑,是以健康上的原因為理由受到了五位奉行或宮廷的反對。

其間,秀吉內心是多麼的苦悶啊!然而他的本意在國內無人知曉,因為加藤清正或小西行長到朝鮮去了。

如果說有人事先知道的話,那就是住在大坂城西丸的北政所夫人了。她即使發覺,也絕不會對別人說的。

因為她深知秀吉的性格和人生。僅此一點,只要是沒有甚麼後顧之憂,那就不如積極贊成秀吉的主意,並主動協助他。

無論如何,如果當時加藤清正或小西行長在場,並一起參與制定這次賞花計畫的話,他們又會失聲大哭的了。

因為,他倆知道慶長三年三月十五日舉行的賞花,是銘刻在豐太合一生記憶之中的、同所眷戀的祖國日本訣別的一次宴會,是活著時的葬禮。

這時,太合命令總大將毛利秀元為自己渡海建造的「御座船」已經完工。

在文祿之戰中,建造御座船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戰略上的命令,而慶長之戰時,作用正相反。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同醍醐告別宴有關的葬禮的靈柩船了。

可是,這一事實誰都不知道。秀吉在盛開的櫻花樹下爽朗地大笑,企圖以開玩笑的姿態默默地消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秀吉為醍醐賞花而採取的行動,同蔚山城清正的苦戰被毛利秀元、黑田長政、加藤嘉明、蜂須賀家政、鍋島直茂、生駒一成等人艱苦的努力解救出來、以及明軍突圍敗退慶州是同一時期發生的。

慶長三年正月四日明軍敗退,可能秀吉在得到這一消息時再次痛感到不應該仍待在日本了。

下醍醐的三寶院,這時成了被稱為金剛王輪院的真言宗古義派的總寺院。

一天,秀吉信步來到座主門跡義演上人的王輪院。義演在太夫人和弟弟秀長生病時做過祈禱,因此見過面。

「把這個寺院做為日本第一的賞花勝地怎麼樣?」

「日本第一……這,是甚麼意思?」

「是這樣的,先把這座金剛王輪院從殿堂開始進行修復,否則太不像樣啦。不,不光這裡,全都被地震毀壞了。庫院里的幾棟,也要分別加以修復,這樣才說得過去。」

「那……是不是由太合殿下來做呢?」

「我現在很忙,不能去吉野了,因此想在這裡舉辦能夠流芳百世的賞花會。修復殿堂便是賞花的準備工作。因此,需要建設日本獨一無二的庭園和一座塔。」

義演獃獃地瞅著秀吉。提到今年的賞花,還有二個來月。在這期間要建成日本獨一無二的庭園、讓櫻花開得像吉野的一樣,能不能辦到,必須慎重考慮。即使是面對著太合老爺,也很想直言:這辦不到。然而,難以說出口。而秀吉卻敏感地覺察到了。

「別人做不到的事,太合能做到。怎麼樣?這裡是佛法上最重要的三寶吧。你想不想把這座金剛王輪院改為三寶院,使其成為不亞於吉野的櫻花勝地,以慰世上冤魂、世代供養呢?」

「改為三寶院……?世上冤魂?」

「如果有此打算的話現在就幹起來。首先是這座庭園。到處去尋找奇樹怪石來不及了。因此,把日本聞名的九山八海的石頭樹木從聚樂第的遺址搬來即可。」

義演聽了這話,著實吃了一驚。

(看來這是想供養關白秀次及其家屬了……)

「這是太合老爺的心意。」

「這樣,需要塔的話就建塔,需要櫻花的話就栽樹……如果現在這個時候把樹移栽過來的話一定會開花的。」

說的也有些道理。因為現在才開始雕刻設計是來不及的,而把建好的現成的東西移來比較簡單。然而把這些名物隨便從其他地方移來,除了秀吉誰也做不到。

「其實,高麗現在仍進行戰鬥。我已嚴令在朝鮮南部的慶尚、全羅、忠清三道固守。」

「這樣做太對了……」

「因此,那些沒有到戰場上去的諸將就不應在國內清閑自在的遊玩了。另外,五奉行這次也有幾分閑得無聊。所以,在修繕城池的同時考慮在醍醐建設賞花勝地。你對太合準備留給世上的禮物三寶院,有甚麼不同意見嗎?」

「我能有甚麼不同意見呢?不過把聚樂第的奇木怪石原封不動地移到這裡,真有些可惜啊。我高興地願意成全您。」

「好,就這麼決定了!把奉行人員決定後今天就開工。你也要在現場監督啊!」

這件事被冠以「太合對醍醐賞花的迷戀」的奇怪評價,在洛內洛外廣為傳播。

當然了,對太合的本意誰也沒有發覺。至於背後的傳聞,那正好相反。

「朝鮮的戰鬥,聽說相當艱苦啊!」

「可不是!連加藤清正都在蔚山城餓死了!」

「太合老爺因此而對打仗徹底厭煩了。所以一心迷戀上醍醐的賞花。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這樣說的話,今年他已經六十三歲了。長年的戰爭也應結束了。」

這些風言風語,其實是石田三成等五奉行暗地裡傳播的。

他們這些人,現在更不想讓秀吉到戰鬥激烈的朝鮮南部去。於是首先放出風聲,說秀吉已經對戰爭厭煩了,打算對他加以阻止。

秀吉本想奪取朝鮮南部的四道,然而他們估計起碼有一半是危險的。

不用說,秀吉對親信們的這一估計早已感覺到了。

所以,他假裝對打仗十分厭煩,想把醍醐的賞花變為自我消失的華麗的插花藝術。

由此可見,秀吉的一生始終是與策略分不開的奇怪的人生。在文祿之戰時,連連叫嚷著渡海、渡海,把加藤清正為首的那幫正直的武將們都欺騙了。而這回又若無其事地用「對打仗已厭煩了」的傳聞,企圖把三成為首的五位奉行們瞞住。

御座船已經造好,因此讓毛利秀元將船繞航到大坂城就行了。

「我堅決要渡海的!」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誰也無法反對。反正渡海到那邊去,四道危險的話有一個道也好,建立鞏固的根據地。太合即使在那裡閉上眼睛,其雄心大志也會同平定日本國內的過去履歷一起,被銘刻於民族的心底。……

另外,如果朝鮮南部不被九州的大名牢牢控制住的話,那麼不知甚麼時候九州及中國就要出現危險……基於這一考慮的賞花準備,其熱情是不尋常的。

「怎麼還沒完成?」他不僅以這種心情讓五位奉行們加快速度,在把賞花日期定為三月十五日以後,親自於二月二十五日、三月三日、三月十一日,前後三次去做預先檢查。屆時,「太合對打仗厭煩了」的議論便在大街小巷裡擴散開了,並且對戰場上也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

因為在三月十三日,即賞花的前兩天,宇喜多秀家送來了要求從蔚山、順天、梁山等城撤退的呈報書,他認為撤回釜山會合是上策。

這時,來賞花的北政所夫人已到達伏見城。

秀吉十分震怒,將呈報書摔在地上。

「這個膽小鬼!時值今日還說這些。正家!立即派人火速趕到那邊,絕不允許從蔚山、順天、梁山撤退!他難道忘了死守三道的命令啦?另外,命毛利秀元立刻把御座船開來,我馬上去!」

這一震怒的樣子,連夫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全身不禁一陣痙攣,兩眼發獃,話也說不出來了。

於是他趕忙跑到三寶院,進行最後的預先檢查,當他看到無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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