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自然的操縱

時值今日,秀吉除了日本的統一和向大明國的講和外幾乎甚麼也不考慮了。

「這兩件事不完成,我死不瞑目!」

當然了,這件事從性格上來講是對誰都不能發牢騷的。因此秀吉已經是超脫凡人而發出光輝的民眾的太陽。

可是,在五月十七日能樂演出過程中,他感到一陣目眩,心中不禁十分愕然。

(如果在這時又發病的話……?)

這樣一想,他便連向正在觀看演出的天子(後陽成天皇)表明暫時迴避的功夫都沒有。因為這時是嚴禁把秀吉病倒的消息傳出去的。對當時的日本來說,秀吉是無論如何不能倒下去的。

他急急忙忙地回到伏見城,然而這個也被巧妙的政治利用所代替。

為了掩蓋自己的疲勞,假裝讓別人看出是因為秀吉不喜歡皇宮裡的空氣造成的。

皇室大為吃驚:「這肯定是因為太合去年有病,公卿們沒有祝賀新年而不高興所致。」

出於這一判斷,二十五日向伏見城派去敕使。

當時隨行的人,可以說包括了從諸門派別到各位大小諸侯。以若宮智仁親王為首,有九條兼孝、近衛前久、二條昭實、鷹司信房、鷹司信尚、足利昌山、照高院道澄、青蓮院尊朝、大覺寺空性、妙法院常胤、醍醐三寶院義演、梶井最胤、竹內良恕、一乘院尊勢、隨心院增孝、德川家康、久我敦通、前田利家、織田秀信、上杉景勝、小早川隆景等等,一個個並排而坐接受敕使的口信。由此可見,秀吉的政治目的不言自明。

秀吉所處的立場是,無論如何也要向國內、向明國大大地顯示以自己為中心的日本團結之牢固。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已看到自己生命的界限,而下一個中心尚是嬰兒……因此必須把一切條件都歸納為一點——有利於講和,來達到全國的團結。

從這個意義來說,敕使的伏見之行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秀吉贈送的禮品多得數不勝數,名刀、銀子、絲綢、麻布等應有盡有。言繼卿記中寫道:「是有史以來未曾有過的吧!」

並且,五月二十五日,可以說這一天秀吉的智慧遠遠地超過了常人。十七日的頭暈目眩,以及無視天子不辭而別,這是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

這一擅自回城,怎樣地震撼了公卿們,進而又怎樣發展成討好秀吉的,在分秒之間就能夠算計的頭腦,也應該稱為一種奇觀了。

可是,這樣卓越的人物也有無可奈何的事。

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大自然並不把人所具有的那一點點優越感放在眼中,而是我行我素。

這天晚上,在伏見城的內宅,秀吉和淀君及二、三名侍女一起少量地喝著睡前酒。

在臨睡前喝酒時,太合是絕不喜歡阿拾在場的。

「早點讓小孩子去睡吧!」

很快地讓奶媽抱著阿拾下去了。近來,秀吉常若無其事般地對淀君說些諷刺話了。

「你還能活上五十年。當你到了太夫人的年齡時會考慮些甚麼事呢?」

這時,淀君便板起面孔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是這樣的吧?女子中大凡有兩種人:一種是丈夫死後獨身過下去的;一種是無論如何不獨身的。」

「……」

「有水性楊花的、有離不開男人的,另外還有喜歡出風頭的。」

「完全像我這樣的人啦?」

「噢,你也已長成大人啦!能在反問時還露著笑臉,這是很了不起的成長呀。可是不能否定這種成長是可悲的。我年紀大了,你還年輕。你和我的分別一分一秒地逼近了……」

「您喝醉了吧?」

「有種事是不醉不能說的。我嘛,明年之內可能會死,這是必須冷靜考慮的事。」

「您是說留下來的我是不是能獨自生活的女人?」

「是的!就是此事。你還遠沒到能獨自生活下去的年齡。」

「因為是離不開男人的、好出風頭的……」

「你說得對,看來你終於明白了,因此下一次是找女婿了。可是找女婿時必須考慮兩點。」

「哎呀!這是老爺您多管閑事了。」

「不是我多管閑事。一個是你自己喜歡,另一個還得太合的兒子阿拾也喜歡……選擇哪一種,眼光是不同的。治部少輔這傢伙說過、在我死後,阿拾的監護人前田大納言會將你納入簾中做夫人的。」

「將我……前田殿下的……嘻嘻嘻……可是前田家過去有位很有名的阿松啊!」

「這是治部的理由。阿松過去也沒有正室和側室的區別,因此將她定為側室就行了。因此將地位很高的你收為夫人,他說對阿拾的教育也很重要。」

「嘻嘻嘻……」淀君愉快地笑了。這位淀君,不管將面臨甚麼樣的死別,也沒有特別感到吃驚。因為她是一位現實主義者。

「但是我當時就表示反對。」

「哎呀!您為甚麼要反對呢?」

「因為前田年紀有些大了,在那方面不會使你滿足的。做為這樣的男人是可悲的。」

「嘻嘻嘻……」

「另外還有阿松……她是北政所夫人幼時的朋友。再說,一旦將你封為正室的話,她的兒子們也會發火的。因此,我以為德川比前田更合適。」

「就是那位江戶大納言?……不是內府嗎?」

「稱他江戶內府也行。你還是帶著孩子嫁到內府去的好。這樣的話,阿拾也成了秀忠的表侄或舍弟了。內府在朝日姬離去後一直獨身,因此你做了他的夫人之後誰也不會怨恨的……怎麼樣?這樣做,對整個國家的治理也有好處……」

就在說這番話時,前面的蠟台下面開始晃動起來,接著地面發出了「轟隆隆」的響聲。

這時,連淀君也沒想到這次地震會把太合最得意的黃金天守閣最先壓在下面。

「嘻嘻……老爺以為世上一切事情都能按照自己個人的意願去發展的吧?因此……哎呀……好像是地震……不要亂說了,要受上天懲罰的!」

她緊緊地抱住了將要倒下去的蠟台,目瞪口呆地聽著大地的轟鳴。

夜深人靜,傳入耳朵里的只有雷鳴般的地盤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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