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後的酒宴

柴田勝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阿市說要和女兒一起出城是為了尋找機會搭救自己的性命,他感到無比自豪,異常興奮。

「我對不起你,我還以為你要帶著孩子去投奔秀吉呢!這種事情並非沒有前例,常盤御前為了自己的孩子就把身體交給了清盛入道了。我以為你也……,唉!錯怪你了!」

阿市不僅留在城裡,而且至今仍然誠心誠意地想搭救丈夫的性命……在勝家的一生之中,眼前的一瞬間或許會是一個轉機。

古往今來,國內國外,瀕於死亡的人在愛神的感染下突然心機一變,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而逃出地獄的例子不勝枚舉。

「若狹,擺酒!趕快擺酒!」勝家命令著由於吃驚而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小島若狹準備酒宴,然後拉著阿市的手說:「你的佛心,你的慈悲……,我並不是不知道。好吧!我雖然不會投降筑前,但看在你的面上就不開戰了。同你好好喝上一杯,然後就切腹。行吧,不要殺害任何人,我切腹後你們就打開城門各自逃命去吧!」

「不行,不行!那樣我們留在城裡就喪失意義了。」

「你這麼想,我萬分感謝!我永不會忘記的。不過……,我不是光秀,不會抱著佛腿求生的。噢,酒來了!來!讓我們好好喝上幾杯吧!」

幾分鐘前還殺氣騰騰、不可一世的柴田勝家為了感謝阿市,決定不再殺生,一個人高興地去死。

天守閣傳出的鼓樂聲使秀吉和利家大為吃驚,他們還不知道最後的酒宴已經在鼓樂聲中開始了。

然而,阿市卻還不死心,她仍然不停地勸說勝家削髮為僧,讓使者帶著頭髮受降秀吉,自己從前田陣地向高野山方向逃走。

「這樣的話可以不同秀吉見面,到高野山去超渡右府殿下的亡靈。」

此時,留在城裡的人們陸續聚集在天守閣,都在等待著勝家的最後抉擇。

勝家不停地拉著阿市的手,一會兒放在自己的面頰上,一會兒放在自己的唇邊。

「不必多說了。大家都來了,這比甚麼都強,把城裡的酒桶都搬來!全部喝光!文荷齋,擊鼓助興!」

勝家說著,將杯里的酒一口氣喝光,然後把空杯舉到阿市面前說:「你……還記得勝家的年紀嗎?」

「是……,記得。不過……」

「知道嗎?我勝家已經六十有二了!」

「所以……,該安度晚年……」

「哈哈……,我可不敢想,再活一年半載的就不行啦!所以,現在不能偷生!六十多年來一直打仗殺人的戰國武將,怎麼能在臨行前再向佛主低頭呢?」

「可是……,您就算是為了我們……」

「請你原諒,實難從命。你有一副菩薩心腸,這是我極大的幸福,我可以瞑目了。」

「不過,您就聽我一句吧!」

「遺憾,我已無顏再見佛主。好了,再來杯酒!」說著讓在場的人都斟滿了酒。「若狹,上菜!今天是我和阿市分別的日子。」

「是!」

「彌左,酒宴結束以後你把阿市送到筑前軍帳去,孩子們已經在那兒等急了,就說阿市是勝家送給孩子們的禮物。這樣,筑前也不會怠慢她們。然後你就回來,把彈藥庫點著再逃走。當然,點火前要把城裡人全部趕出去。」

「是,明白了。」柴田彌左衛門含淚答道。

「你們都聽見了吧?過一會兒此城就會變成一片灰燼。放火之前把酒全部喝光,然後陪我大舞一場。」

天守閣突然歡聲大震,出現了一派不可思議的歡騰氣氛。

若狹的歌聲,文荷齋的鼓聲,加上彌左衛門的舞蹈,不時引起一陣陣哄堂大笑。

這些戰國的武士們哪裡會有甚麼精採的舞姿?大概都是捉泥鰍,撈魚蝦,或者是模仿漁夫們捕捉螃蟹時的粗俗動作而已。

人們聽著,看著,捧腹大笑著。

只有阿市一個人瞪著無神的雙眼,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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