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谷城陷落

阿市太太和三位小姐被接到虎御前山信長大本營時,把她們送出小谷城的本丸城郭的淺井長政已經切腹自殺。

他絕不是不抵抗無聲息地自殺的。他目送妻子和女兒走下深夜的坡道後,自己也下山到赤尾城郭去了。這是唯一尚未陷落的一個城郭。

赤尾城郭的守將是家老赤尾美作。長政在赤尾城郭與美作會合,等到天亮後向織田軍隊進行了三次挑戰。

顯而易見,失敗已成定局。他們舉著紅漆長柄大刀,打開門,三次出擊……他們是想貫徹武將的意志,盡武將的職責……

或許這是他向死去的父親贈送的臨別禮物吧。他出擊三次撤回城郭內時,太陽已高高升起。

「好啦。進行三次挑戰,敵人也疲勞不堪,該休息一會了。」

長政右胯股傷一處,左肩傷兩處。他下令讓人關上城郭大門,態度淡泊地回到掀起榻榻米的大廳,包紮好傷口。

「太郎次郎,還剩下多少兵力?」

侍從木村太郎次郎立刻到各個守衛口去調查。

「大約三百五十人。」

「三百五十人……只有三百五十人能幸免於難嗎?不,你們放心吧。羽柴筑前這個人不會為了阻止我自殺前來襲擊的。告訴大家不必再開槍射箭了。然後叫雄山和尚來。」

他那肥胖的體態,顯得他不像二十九歲的人。他沉著冷靜地指揮著。

一定是通過使者不破河內守聯絡,他和秀吉之間有甚麼約定。

他慢悠悠地解下盔甲時,在持佛堂供養父親久政的菩提寺雄山和尚慢吞吞地走進來。

「先生也心靜神安啦?」

「噢,是長老哇。總算貫徹了長政寧死不屈的意志。」

「這就好。……因為太太小姐已經平安地下山……不過,你這兒過於清靜啦。」

「不管怎樣,我向羽柴筑前進行了三次挑戰,良心得到慰藉……,我也心安理得了……這樣,我可以從容地切腹啦。」

「那麼,留遺言嗎?」

「長老。」

「甚麼事?」

「真奇怪,昨天還想說這個,想說那個,那像覺得有好多事要說呢。可是三次出擊,打完歸來又覺得無話可說啦。」

高僧雄山和尚聽罷,面帶微笑地說:「那一定是極樂往生……人幹完自己應該乾的事,就好像從小小的執著下解脫出來一樣。」

「這麼說,淺井備前守長政是大徹大悟啦?」

「生年二十九歲,所達到的境界超過五十年,六十年……毋須留言,令人十分欽佩。」

「是嗎?外面好像是秋高氣爽的明朗天氣。」

「是的。是最好的天氣。」

「你聽!一會烏鴉叫,一會又從遠處傳來老鷹的叫聲。」

「要惜別這個世界,就仰望蔚藍的天空吧!」

「不,不必再望晴空,晴空已映在我的心中,太郎次郎答應為我斷頭,後面的事就拜託你啦。」

「殿下!」和尚又問:「殿下不留遺言的話,我有件事必須問清楚。殿下的戒名是德勝寺殿天英宗清大居士吧?」

「這個戒名還挺莊嚴的。」

「天英宗清大居士的墓安放在何處呢?」

「嘿嘿……」長政笑了。「對呀,墓地還沒選好呢!」

「您的意思……」

「好!那就定在琵琶湖吧。」

「噢!琵琶湖裡能修墓嗎?」

「不是在水中,而是在湖底。地點在竹生島一帶怎麼樣?繫上重物沉入湖底。碧藍的天空映入清澈的湖面,魚在那裡暢遊戲水。」

聽到這番話,一種奇妙的悲愁在雄山和尚心中油然而生。

和尚的眼睛紅潤。

「明白啦。設法沉入湖底。」

「好啦。剩下的三百五十人……一個也不殺。」

說罷,長政靜默地取出短刀刺入腹中。按照長政的命令,木村太郎次郎繞到身後為他斷頭。

小谷城就這樣徹底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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