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度軍使

山霧搖搖滾滾向東移動,天已大亮,戰鬥持續了三個小時。

震撼圓岡的號角,在山頂本丸的淺井長政是不會聽不見的。三個小時焦慮的煎熬是漫長的。

為了防身,他穿上祖傳的甲胄,坐在讓人擺在房間中央的小凳子上一動不動。山下的城郭,他連看也不想看一眼。

站在套廊靜靜地俯視山下戰況的是阿市。無論長政怎麼勸說,她也不肯離開這裡。

面色蒼白,並排站在她身旁的是照顧三個孩子的侍女和奶媽們。

「太太,霧散了吧?」

「是的。最下面的赤尾城郭已輪廓清晰……」

「赤尾城郭和山王城郭依然寂靜無聲嗎?」

「是的。好像仍然靜靜地沉睡在小雨中。」

「風向呢?」

「和往常一樣,由下往上刮。」

「這就怪啦。京極丸沒有冒煙呢?」

「大概是不準備燒城吧。」

「攻上來的敵人的標誌確實只是千成葫蘆。」

「照你這麼說……」

「怎麼樣?太太。我求你了,你就不能離開這裡嗎?」

阿市背朝著全副武裝的丈夫,不想回答。

兩眼掛滿淚珠的阿市,面色如土。

「除千成葫蘆外沒有其他標誌,我想是因為信長公擔心在亂軍中太太和孩子們受傷害……」

「……」

「無論如何我必須為父親殉葬盡孝,否則我對不起武士的良心,孩子和你沒有任何罪過。只希望你為孩子們活下去……」

「……」

「這不是虛偽,也絕不是薄情。你的丈夫長政求你啦!代替我撫養好孩子,拜託啦!」

這時,阿市突然靜靜地倒在廊下。以急促嗚咽代替回答。嗚咽聲撕人肺腑。

這時,長政的愛將藤掛三河守,全副武裝,威風凜凜地以急促的腳步經過廊下。

「報告!」

「是三河嗎?軍使又來了吧?軍使的事不必傳達報告。他們是來勸長政投降的吧!信長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我不能丟下父親投降。父親得知我投降會立刻自殺的。」

「您的旨意已轉告軍使,但他無論如何不……」

「你是說他不走?」

「不是,他回去後又來啦。這已經是第四次啦。」

「甚麼?來四回啦?軍使叫甚麼名字?」

「不破河內守。不破先生好像是受羽柴先生之命,往返於這裡和山王城郭之間。」

「甚麼?也到我父親那兒去啦……?」

「是的。這次,即第四次。他說,隱居終於改變初衷,認為再互相殘殺下去有害無益,因此答應議和。」

「父親同意議和……?!」

「是的。已經不只是圓岡城郭,京極城郭也已陷落。山王城郭如遭受攻擊恐怕也難以支撐。只剩下赤尾城郭和山頂的本丸了。那裡有很多婦女兒童。他們都知道竭力苦戰的朝倉家被打得落花流水,最後還是投降了。」

「嗯——」

淺井長政閉眼沉思。

「不破河內守說……」藤掛三河守繼續說:「這次拒之門外,他還會來第五次第六次的。他說滿門斬盡殺絕並不是武士的英傑氣概,而是褊狹的固執、剛愎自用。似乎是肝膽俠義,實際上是無謀無策的表現,其結果毀名毀譽,遺臭萬年。他出於誠摯的友情,您不改變主意他就天天來。他說得入情入理。」

「好吧!」長政突然睜開眼睛說:「你這樣告訴軍使。長政一直在為是否講和的事焦慮煩惱。我現在主意已定,知父莫如子,我心裡明白,父親沒有投降,而是自殺身亡。搞陰謀詭計算甚麼友誼,別耍這套騙人的把戲,讓他們趕快火燒本丸吧!」

「不過,那個……」

「別羅嗦!這麼一說他會明白的。然後把木村太郎次郎叫來!」

「叫太郎次郎幹甚麼?」

「這你不必擔心。淺井長政已下定決心!讓太郎次郎作太太和小姐們的介錯人 。快去吧!」

「是!」藤掛三河慌忙跑出去,在場的侍女們一齊放聲大哭。

(就這樣長政決定了大家的命運……)當時所有的人都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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