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涕淚諫言

天色已晚,俗稱圓形城郭的小谷城的中心區,燈火輝煌。很多女傭穿梭於客廳和廚房之間,為客人們獻上美味佳肴。

用現在的說法,是結婚儀式和婚宴同時進行。兩家的親屬引見之後,新郎新娘坐在正面,喝完交杯酒,便進入筵席。

當然這不是舉家上下皆大歡喜的婚禮。長政的父親久政聲稱有點痛風,謝絕出席婚禮,隱居城郭,閉門不出。出頭露面的重臣中有一半死板著臉,毫無喜慶之色。

由中心區走下一段路,在京極城郭的一角,木下藤吉郎也鬱鬱寡歡地喝著侍女斟的喜酒。

今天的藤吉郎不是大名,他是以行李物品總管的身分,假名出席的。他和十五、六個隨從武士一起,在另外的地方,受到款待。

儘管如此,一路上沒有出現任何奇聞怪事,在山頂飽餐一頓黏糕,平安地到達這裡。藤吉郎既高興又失望,心境離奇,難以言明。

「來!這是大人的一番心意,多吃點!」

「大人娶了日本一流的美人,一定欣喜若狂的。」

「果然名不虛傳,比傳說中描繪的還要漂亮。連我們女子見了都十分仰慕,難怪遠藤先生擔心。」

聽到遠藤喜右衛門的名字,並肩坐在藤吉郎身旁的茂助,不由得以「唉嘿」的咳嗽聲抑制笑聲。

「你『唉嘿』甚麼?茂助。你真的在山頂上沒發現任何人呀?」

「是的。」

「那麼,他只是口頭反對,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嗎?」

「不是的。」

「不是……?他不會善罷甘休吧。」

「天黑以後,他拉長著臉帶領三十幾個人怒氣沖沖地回來啦。」茂助說完,裝模作樣地往嘴裡塞東西吃。

「哼!」藤吉郎死盯著茂助的臉。「你和半兵衛聯合起來,瞞著我幹了些甚麼?」

「沒有。」

「你敢說甚麼也沒幹嗎?」

「他下令到別的路上替他暗中監視。」

「別的路……」

「是的。不說這些啦!我要喝酒啦!」

「果然不錯。是你們讓人去搞暗中監視的吧?」

「沒有,……只是……只是茶店的老闆好不容易做的黏糕賣不出去,太可憐了……」

「這話是誰說?是半兵衛吧?」

「不是,竹中先生說了些別的話。」

「哼!別的……?他說甚麼了?」

「竹中先生說,好色之徒不能用,他們有病,靠不住。」

「甚麼?」

「因此,要我暗中安慰開導他們,以防他們心懷鬼胎,萌生慾念。他就說了這些。」

藤吉郎驚愕得一杯酒一飲而盡。

「殿下……不,你……」

「甚麼事?茂助。」

「我看到你在這兒,我認為這就是勝利。」

「這是甚麼意思,戰勝誰了?」

茂助在藤吉郎耳邊私語。

「殿下您也不例外吧!淺井長政不久就會無精打採的……這不就是一大勝利嗎?」

「你……你說甚麼?!」

「殿下,遠藤喜右衛門確實目光遠大,看透了人的本質。很了不起。」

茂助的聲音突然嗚嗚咽咽,藤吉郎驚訝不已。茂助滿含淚水的雙眼看著藤吉郎。

「唉——」藤吉郎呻嘆一聲。

(這是茂助最大的諷刺,也是諫言。)

連殿下這樣的人對小姐都傾心愛慕,情意綿綿,藕斷絲連,那麼我們到這裡來為甚麼要避開遠藤喜右衛門呢?連這一點都不能看穿……

戀情可以使人失去理智,神魂顛倒。遠藤喜右衛門之所以強烈反對這門親事,就是擔心市姬會軟化長政。

反過來看,戀情是軟化劑,能削弱人的戰鬥意志,他以哀求的目光,提醒對方注意。

「嗯——」

藤吉郎不是大腦遲鈍的人,他心領神會。

「茂助!你真是個大好人!我明白了。」藤吉郎說完急忙目視遠方。

在中心城郭舉行的婚禮,好像酒宴已經開始,傳來清晰的小鼓聲。

(這宣告市姬已正式成為別人的妻子)

「哎!這是喜酒,大家盡情暢飲!」

還是剛才那個侍女,拿著酒壺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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