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光秀的戰略

明智十兵衛光秀也是單人獨馬離開了池田勝三郎的軍隊。他只給池田信輝留下信說:「我想起一些事情,請允許我暫時離開隊伍去辦點兒事!」

天還沒亮,他就單人獨馬走了。

一路上,他幾次受到敵人盤查,但他都巧妙地通過了敵人警戒線。每到一處,他便說:「啊,值班站崗,辛苦了!這是某某先生在警戒吧?……」

他與藤吉郎完全相反,每到一處便親切地提起敵人的某員大將。

如此這般,敵人沒有察覺十兵衛是通過他們身上插的小旗判斷敵情的,反而錯誤地認為十兵衛同他們的主將具有親密關係。

無疑,這是十兵衛使用的一種催眠術。

「——您認識我們主將?一個人騎馬來的?」

「——啊,我不能告訴你們是甚麼事情。但是我回來時還得經過你們這裡……我只能講到這裡,可以讓我過去嗎?」

「——這麼說,您是內應還是來投降?」

「——哎呀,不要大聲說呀!」

「——嗯,好吧,過去吧!」

「——非常感謝!對不起,再見!」

光秀再次親切而有禮貌地點頭過去了。

就這樣,他順利地通過了七、八道防線。最後他來到員弁郡地方武士庄予十郎的非常警戒線。這是他一路接受的最後一次盤查。

「你是甚麼人?到甚麼地方去?」

「我絲毫不隱瞞,我是織田信長的家臣,名叫明智十兵衛。」

「甚麼?!你是織田的家臣……」

「你們不必驚慌。我雖然是織田的家臣,我是來拜訪我們佛教的恩師勝惠上人的,他在本郡的持福寺。上人是這裡居民心中的救世主……對這樣德高望重的人是不能用箭和槍彈射擊的!」

「那麼你是從戰場上逃跑來的?」

「無故從戰場上逃跑,在織田家那裡是要處以極刑的。所以你們不要再問了。我只是想念上人恩師,因此,無論如何也要來此最後見他一面。絕不會給庄司先生帶來不利的結果。請您寬恕……如果不行的話,也可以把我帶到庄司先生的軍隊里去,我們很久不見了,可以講很多事情……」

「好吧,放你過去!但是,我要派人監視,看你是否真的去拜訪持福寺!」

「那真是太感謝了!」

光秀盡量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鄭重地很有禮貌地向對方打過招呼後,策馬來到持福寺山門前。

人的智慧和判斷是不可思議的。

庄司派來送光秀的人們,將光秀送到山門之後,沒有確認光秀是否果真同勝惠上人關係親密就回去了。

「我叫明智十兵衛,是從遠道而來的。我要見勝惠上人,麻煩你給通報一聲。」

光秀的想法是,如能見到當地土豪最信服的上人,看他是否有心挽救土民的生命。如果上人有此心的話,便可以讓織田和北畠進行和談了……

如果上人能熱心說服的話,激烈的游擊戰便會停止,游擊戰一停,北畠具教則只好投降了。這的確是暫時還無兵無勢的光秀風格戰略。

「啊,你是明智先生?」

可能是因為不記得之故,上人略作思索。

「是的!自別後以來,非常想念您!」光秀表情嚴肅,雙手伏地,誠懇地說。

上人聽了十兵衛親切的答話後,說:「我記不清你了!」

這樣不客氣的話,一般人是講不出來的。勝惠上人不愧是四方傳教的僧侶。人家因佩服你的教典、想念你才來拜訪的,是不應該採取這種冷淡態度的。

光秀對上人的這種態度早已料到了。他毫不介意上人的態度,親切地向前靠近一步說:「我在京都的法座前受過您的教誨。當光秀在人生風雨中漂泊,為悲慘的命運而苦惱時,上人為我打開了心靈之窗。黑夜過後是白天,白天過後是黑夜,雨下得再大終需晴天,冬往夏來……您用這些話啟發了我,無論是冬天還是不幸都不會永遠繼續下去的。」

「我說過這些話嗎?」

「是的,您說不能因為現在是春天,就認為沒有萬物皆寒的冬天,冬天到了,也不要認為永遠是冬天。春天到來之前首先是冬天……在您的啟發下,我光秀攜帶妻子到了越前,在朝倉家當了俸祿兩千貫的武士。」

「噢,那太好了,你終於忍耐過來了!這麼說你是在那裡趕上春天了!」

總而言之,上人聽說是自己的法語救了光秀,自然不會不高興的。更重要的是,上人聽光秀一說,感到確實在甚麼地方見過這個人。

十兵衛接著說:「在朝倉家同前將軍義輝公的弟弟義秋和細川藤孝先生在一起……因此,光秀的前途得以飛躍發展。」

「是嗎?你還在交好運?」

「這也是托上人啟發的福。人生的最終目的就是為社會、為人類而儘力……這是上人對我的訓教,直到我的生活穩定下來之前,我還沒有完全理解上人訓教的涵義。當我在朝倉家有了兩千貫俸祿之後,生活穩定了,我才完全理解了上人訓教的涵義。」

「不錯!所謂的凡夫俗子就是如此。在生活穩定之前,是難以理解法語的實質涵義的。好了,你理解了就好!」

「是!光秀有幸在這個塵世上見到您這樣德高望重的上人,感到非常榮幸……因此,我想更進一步奉公……」

「很好,很好!」

「細川藤孝先生和足利將軍的弟弟到越前的目的自然是想擁立義秋為將軍,掃平戰亂,救民於水火……我想,這首先需要您的幫助。」

「這是長遠的人生道路,志在天下嘛!」

「可是,很遺憾,朝倉家沒有擁立義秋公進京城、平定天下的實力。」

「是嗎?可能吧!」

「因此,我曾向細川藤孝先生逐個研究過武田、上杉、北條、北畠、三好、毛利等人的情況,並深入其內部了解他們的實力,看看誰能幫助義秋公平定天下。」

「嗯,這是件大事,很重要。」

「細川先生和我,還有朝倉先生和淺井先生家的有志者都認為,具有這種實力的只有攻取駿府的今川義元後,又取代齋藤而佔領美濃的織田尾張守信長,除他之外沒有別人了。」

話到此處,上人開始明白光秀的目的了。

但是,上人因為前面談話時過於隨聲附和,不能不繼續聽光秀講下去了。

「是嗎?這麼說,足利義秋已經決定脫離越前朝倉家去投靠織田家了?」

「是的。朝倉家也已經同意了。因為北近江的淺井長政父子也決定支持我們,所以織田家的勢力將從駿河擴大到遠江、三河、尾張、美濃、越前、近江等七國,而且織田家已經達成協議,武田家不從背後襲擊織田家,這樣只剩下南近江的六角父子了。義秋公今年進京就任將軍之職,一切都安排就緒。」

「嗯……」

「大勢已定。因此,我於義秋之前到織田家去了。到那裡一看發現,現在只有伊勢的北畠大納言具教卿及其家臣們同織田家頑強相抗,每天都在屠殺平民。」

勝惠上人有些不高興地側過頭去。

「明白了!這麼說,閣下是想通過貧僧讓北畠卿投降嗎?」

「這怎麼行呢!為甚麼要讓聲名顯赫的北畠家投降呢?不是投降!信長公有信雄和信孝兩位公子,是信長的老二和老三,如果北畠先生能將其收為養子,雙方和平談判,這是救萬民於水火的唯一道路。希望上人鼎力相助……我特意從織田陣地闖過重重封鎖來這裡,就是想請您相助一臂之力的。」

「那麼閣下認為北畠方面即使抗戰到底,也沒有取勝的可能了?」

「您說的不錯!信長公不久就將率領大隊人馬來此,那樣一來,伊勢將變成一片焦土,北畠家也將毀滅無疑。我光秀不忍心看到這種結局。」

勝惠上人凝視空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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