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色三代

鵜沼之虎從藤吉郎家出來後,反覆想著同一個問題:「他是個男子漢,值得信賴……」

既然是為了藤吉郎,便要讓信長大吃一驚,不製作一件大的禮物,就不夠義氣了。

戰國時代武將的義氣與江戶時代武士的義氣是完全不同類型的豪放。他們所謂世代享受俸祿的那種煩悶心理並不在於主人如何。

憑著自己的本事,在社會上如果不稱心如意的話,自己便向主人告辭。反之,如果喜歡的話便無條件地繼續幹下去。

從這種意義上說,男女戀愛也相同,如果真心相愛的話,即使獻出自己的一切也無悔無恨。

這種戰國時代武士的友情通過信長奇妙的語言,突然向著藤吉郎激發出來。

不,是信長發現大澤治郎左衛門即將開始燃燒的這種友情後而用的妙計……

「好,為了木下藤吉郎!」

大澤治郎左衛門正重,一度回鵜沼城堡,換了衣服後便去稻葉山城堡了。

他去的目的不是為了見年輕的城主齋藤龍興。治郎左衛門已經看透了龍興。也沒有甚麼重要原因。因為龍興是第三代城主,同他的祖父道三及父親義龍相比,無論如何他都顯得懶惰、脆弱,使治郎左衛門從心眼裡討厭。

(到哪裡我都可以成為一城之主……)

對於一個過於相信自己實力的人物來說,討厭便成為決定性的因素了。

他出了城堡之後,便到重臣休養所去訪問西美濃三人幫之一的安藤伊賀守。

安藤是齋藤家重要客將之一,他最積極地擁立齋藤龍興。

如果伊賀守放棄龍興的話,另外兩位客將——稻葉美濃守和氏家主水正也會毫不遲疑地服從伊賀守。

大澤治郎左衛門在千疊台休養所見到了伊賀守,並對他說:「我有重要話對你講,只能咱們兩人密談。」大澤治郎左衛門綳著臉嚴肅地說。

「甚麼?重要的密談……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年過四十的伊賀守估計最近很少到稻葉山城來的大澤治郎左衛門找自己會有甚麼事情,便先閑話家常地說:「閣下近來是不是身體欠安?很難見到你呀!」

「身體倒是沒有甚麼病,但因為沒事就不能到你這裡來,所以只好裝病。」

「嗯,這倒像是你鵜沼之虎說的話,直言不諱。」

「伊賀閣下真是直率的武將中的武將,您會了解我的心事的,也用不著客氣了。」

「那麼,你是說你對主公齋藤龍興不滿了。」

「談不上不滿,而是不知如何是好,沒辦法了。」

「哪方面沒辦法?」

「一切都沒辦法了。」

「一切都沒辦法,就是說沒指望了?」

「是的,因為不能帶著城堡搬到別國去,所以只好裝病睡大覺。」

「嗯,那麼你要跟我說甚麼呢?」

「請您申斥好了。您認為靠日根野備中這樣的人能維持美濃國嗎?自己登上政權寶座之後,增加的只是身邊美女,金銀在減少,領地在縮小……現在對墨俁已被人奪走這種重大問題也不聞不問。信長在小牧山修建城堡,準備向美濃髮動總攻。在這種時刻,他甚麼準備都沒有做……如果是閣下就不會有人罵了。現在睜眼瞧瞧,重要的家臣中像我這種麻煩的病人不斷增多……」說到這裡,鵜沼之虎焦急地咋舌說道:「我明確地對伊賀閣下講,閣下只要看到這些也應裝病不出城堡,在家飲酒睡大覺。這就是我要向閣下講的話,請原諒!」

伊賀守並沒有挽留大澤治郎左衛門,只是再次「嗯」了一聲,看著大澤治郎左衛門走出去。

安藤伊賀守絕不是一名普通的將領。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比鵜沼之虎或許更重要。

他只想幫助齋藤龍興設法使美濃國國泰民安。對齋藤龍興來說,他是一片父母心般地關懷備至。

(這麼說的話,我的女婿竹中半兵衛最近也沒有到稻葉山城來過。)

不破郡磐手的城主、後來成為豐臣秀吉的智多星大軍師——竹中半兵衛重治是安藤伊賀守的女婿。這時他還是個年僅二十一歲的城主,然而在齋藤家中卻被譽為「美濃的麒麟兒」,大家都認為他將來一定前途無量而另眼相看。

(這麼說,女婿或許也認為龍興沒有指望了,而在家裝病不出……)

人的心理變化是微妙的。大澤治郎左衛門說了齋藤龍興一切都不行的話之後,安藤伊賀守也覺得龍興的確靠不住。

龍興在氣量方面遠不如其祖父道三,在力量及武藝方面不如其父義龍。正如治郎左衛門所說的那樣,龍興繼位之後親近的只是女色。

在這方面,僅知道的,被龍興染指的女性就已超過五十人。只要他認為漂亮,不管是井口町家族的姑娘,還是自己領地內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他都要召來侍候。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使五十多個女人都感到滿足,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其中有些女人親近過一兩次後便被拋棄了。因此,那些女人為了不被拋棄便會爭風吃醋。

柔弱女子因感到自己被拋棄而心存怨恨,剛強烈性女子則為征服龍興而妒火燃燒。

稍不留神,說不定甚麼時候哪個女子會因失寵而在酒杯中下毒的。

(的確,這正如鵜沼之虎所說。)

安藤越想越不安,便叫來那些女子,想直接聽聽她們對龍興的評價。

「不錯,很好!」

在千疊台自己的休息室里,這些女子開始時都這樣說,但是第二次回答就不盡相同了。

「他不太好,我恨他!」

下士大場文左衛門的女兒阿夏,一眼便可看出她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她的話值得深思。

「龍興先生煩躁時就把女子交給家臣。他不是把女子給家臣做妻子,而是命令女子夜裡和那個家臣一起睡……」

「甚麼?你是說他強迫女子和別的男人睡覺?」

「是……是的。我也曾經歷這樣的事。」

「嗯,過去一點都不知道。那是酒宴結束,我們走後的事吧?」

「是的。伊賀守先生、稻葉先生和氏家先生等在時還好,可是你們走後的酒宴就完全是亂七八糟的了。」

「那麼,他強迫你和誰一起睡?」

「啊……日根野……和日根野備中先生……」

阿夏滿面羞紅,咬著嘴唇啜泣……

安藤伊賀守聽後啞口無言。日根野備中是不離龍興左右的老家臣了。鵜沼之虎對日根野備中等人極口相罵,可能是聽說這些事情了。

「竟然是這樣。原來他們如此糜爛!」

「我說,我全部都說出來……龍興先生強迫女子跟其他男人睡覺之後,還以此為藉口拋棄他玩厭了的女子。」

「那是為甚麼?」

「說是為了試探女子情意才讓女子跟日根野備中睡覺的。如果女子真心喜愛龍興,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其他男人染指的。女子跟其他男人睡覺了,他就說再不許靠近他了。」

「好了,我全知道了。」

嚴謹的伊賀守非常不安,他停止傳喚女子了。實際上像阿夏這樣下場的女人還有兩個。

(不能對此放任不管!鵜沼之虎說的不錯。這要最強烈地進諫才行。)

沒過多久,進諫機會來了。

自道三以來,齋藤家中有個習慣,家人集中起來在千疊台舉行賞月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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