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愧為大名之才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藤吉郎就早早起床了,把房屋周圍打掃得乾乾淨淨。

他目光炯炯,放射出異樣的光輝,上下嘴唇緊閉成一字形。

「即將成為大名的人為甚麼自己親自打掃衛生呢?不成體統,真是奇怪!」

但是藤吉郎沒有回答。

不管怎樣,藤吉郎已經下決心告別這所住宅了。

如果進展順利的話,藤吉郎就帶寧寧搬到墨俁城堡去住。藤吉郎打算放棄現在這所住宅,把周圍收拾好,將空房子交給信長。

同鵜沼之虎大澤治郎左衛門的高潔相比,藤吉郎不能不感到他的主公信長心地是多麼狹窄,多麼渺小。

僅就這一點來說,如果殺掉大澤這樣的人,那就用不著考慮發揮其長處而留用了。

(如果一個人草率地處理別人的問題,他就沒有甚麼前途了。)

信長優點原本在於用人所長,發揮人的才能。信長家原是十四萬石的比較貧窮的家族,由於他父輩弟兄以及他這一輩弟兄都很多,每人都要分給與其身分相應的俸祿,這樣一來,開始出現瀕臨破產的局面……於是信長便到各村去找只管吃飯幹活而不要工錢的人到其家來做工……他現在剛剛好了一些,有點兒富裕了,忘記了當時的艱苦歲月,草率地處理人的問題,如此下去,一眼便可以看到他前途的盡頭了。

信長似乎有甚麼話要說,而藤吉郎想向主公告別……他想把房間打掃乾淨後還給信長,自己則另尋高地,重新開始人生。

藤吉郎打算會見信長,決定做個流浪武士之後,再把此事告訴寧寧。

如果早晨告訴寧寧的話,她會告訴很多人知道的,是不會讓他做流浪武士的。

(那樣一來,做為男子漢,就更難辦了。)

掃除之後,藤吉郎默默地吃了點兒開水泡飯就出去了。

「您怎麼了?昨天晚上喝點兒酒就哭,今天早晨為甚麼生氣呢?」

不用說,去向只有一個。他可能因為昨天大澤那件事,從正面去同信長相碰了。

(吵架也沒甚麼了不起的……)

自己想說的痛快地說出來。藤吉郎可不是那種因為甚麼墨俁的小大名而不明不白地低頭認錯,他甚至要大聲呼喊,他不是膽小如鼠的人!

藤吉郎到了城堡中心的瓮城之後,不走正門,直接向信長的房間走去。

他不知來過幾百次了,這裡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然而今天可能是最後一面了。

信長的起居時間、去馬場練馬的時間……回來後讓夫人掏耳垢的時間等,藤吉郎無一不曉。

藤吉郎與信長簡直如同一個人一樣,他的生活如同齒輪一樣,一點兒都不能搞錯。

藤吉郎同信長之間如此親密,可是當藤吉郎帶著大澤那樣的人物凱旋歸來向信長獻禮的時候,信長卻要將那個禮物去掉。跟隨這樣糊塗的主人能有甚麼前途呢?

「殿下!我是木下藤吉郎!」藤吉郎來到信長房間的門外,對著關閉的拉門大聲喊道。

信長此時剛從馬場練馬回來,正盤腿坐在那裡吃開水泡飯呢,聽到喊聲便答應道:「噢!怎麼樣?大澤的首級帶來沒有?」

「噢!」

藤吉郎回報似地同樣「噢」地答應一聲。因為他心中生氣,便沒有像平常那樣回答「是」或者「不是」等。

「噢甚麼?我問你殺了大澤沒有?」

「我就是為此事而來的,請您先出來一下!」

「啊……稍等一會兒,正在喝茶。」

這時濃姬拉開了拉門,站在門旁說:「藤吉郎先生,您怎麼站在那裡?請到這裡坐,喝杯早茶吧!」

「不喝茶!」

此時藤吉郎本應接受濃姬的盛情招待,但是他卻莽撞地拒絕了。

「不喝茶?您是病了嗎?」

房內傳來擲筷子的響聲之後,信長出來了。

濃姬望著信長說:「藤吉郎因為病了,臉都腫圓了!」

「知道了。藤吉郎,你沒有殺大澤治郎左吧?不要站在那裡,到這邊來!」

信長嘴裡還嚼著飯,坐到拉門旁笑著問:「怎麼樣?治郎左不是你的對手吧?」

藤吉郎慢慢地走近拉門說:「我今天是來還您房子的。」

「還房子?那好吧,今後讓淺野去住。」信長接著又問道:「大澤逃跑時說甚麼了?」

「他沒有逃跑!」

「噢,那麼你真的將他殺了嗎?」

藤吉郎抿嘴一笑說:「斬殺有用之人,我木下藤吉郎不至於糊塗到那種地步!」

「那麼說,你了解我的妙計了?」

「妙計?……」

「我說過不知多少次了,不會見空手不帶禮物的人。」

「當然帶禮物來了!」

「帶甚麼禮物來了?」

「藤吉郎的首級!」

「甚麼?藤吉郎的首級?……我在問你大澤的事!」

「我說的是木下藤吉郎的事。木下藤吉郎自斬首級,從今以後做個流浪武士。」

「不行!」

「您沒有資格說不行!」

「你說甚麼?……」信長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放聲大笑。「哈哈哈……不錯,你這個藤吉郎憤怒了!阿濃!」

濃姬回答說:「所以,我剛才說了,他的神色不同往常。」

濃姬說完之後,信長再次放聲大笑。

「這太有趣了!禿耗子發怒,像只黃鼠狼了!哈哈哈……」

「沒甚麼好笑的!像大澤治郎左衛門這樣的人怎麼能殺……」

「笨蛋!你沒有真的把他殺了吧?」

信長的臉上不由地表現出一種不安的神色。

(糟糕!)

藤吉郎感到有些不妙,不安地問道:「那麼……那麼,您的本意是……」

「你這個傢伙!我不是說過幾次了嗎?使用妙計,難道你不明白嗎?大澤難道真是該殺的蠢貨嗎?」

藤吉郎嚇出一身冷汗。

(原來如此,他知道我不會殺的,才命令我殺的。)

「沒有,我沒有殺他。」

「我知道你不會殺他的。大澤這個人是能夠在美濃國問題上起作用的,關鍵問題是看他心向哪一邊。所以才給他使了個妙計……等於是告訴他,如果願意來的話,就攜帶禮物來。」

「……」

「大澤治郎左衛門走的時候非常狼狽吧?但是,他之所以不帶禮物空手而來是有打算的。如果得手的話,他是打算提著我信長的首級或者你的首級回去的……因為我看穿了他的意圖,所以他才感到狼狽。」

藤吉郎聽了,一下子癱了下來,又抽抽答答地哭泣起來說:「真是的,那我就不向主公請假了!」

「甚麼?!」

「沒別的,我回墨俁去!」

「那是理所當然了。這次把八重也帶到墨俁去!」

「哎……」

「不要有氣無力地回答。八重也是在那裡住過的。不要因為當了大名,就招惹下流女人,放走了八重,你是要吃大虧的。」

藤吉郎愣著發獃,忘記了回答問話。

藤吉郎由於沒有因大澤事件去做流浪武士,一定格外高興。

「是的,我還是成了大名,寧寧成為大名夫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