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邊的席子

結婚從古至今都是人生最大的喜事,無不傾盡所有。

然而,如果藤吉郎當入贅女婿去淺野家的話,恐怕比今天熱鬧幾倍。

寧寧是嫁到木下家。遺憾的是藤吉郎還沒有甚麼像樣的家產。無可奈何,只好婚事簡辦。

坦白地說,連送給淺野家的聘金都是向一若、犬千代等人借的。在夢中的婚禮上,新娘寧寧穿的是一身白禮服,光彩奪目,但現實的婚禮上只穿一件絲綢棉衣,連個絲棉帽子也沒戴。

較之禮服,他們的婚禮更加重視內在的青春美,他們的客人絕不會太多。

寧寧在父母和媒人名古屋與五郎的陪同下,到藤吉郎的住宅一看,大失所望。

一若鄰壁的長房作新房未免太簡陋寒酸,所以搬到在城內桐畠新要的房子里。但以前這裡是鷹把式 住的地方,屋內沒有地板。

門庭鋪著厚厚一層稻稭,上面是張鑲邊的席子,以此代替榻榻米,走在上面覺得腳跟下沉,好像踩在稻草被上。

連藤吉郎好像也覺得不好意思,名古屋與五郎和前田犬千代的婚禮致詞一結束,藤吉郎便貼在寧寧耳邊說悄悄話。

「總有一天會讓你住上日本一流的公館,不過,暫時要忍耐。」

在舉行婚禮的房間,正面陳設一個大屏風,但那是人們所熟悉的犬千代家的,屏風前面擺的橢圓形木盤和帶邊塗漆的托盤都是寧寧家的。

住房是老爺家的,鑲邊的席子是從藤井又右衛門家借來的。如果說藤吉郎的東西,只有他本人……確實是一無所有,光身一條。

在借來的屏風前寧寧與身著麻布坎肩的藤吉郎並肩而立,端起妹妹瀰瀰斟的交杯酒時,差點哭出來。只有朝院子的格子門裱糊一新,十分漂亮,但現已千瘡百孔,與人坐著時的視線相同高度的地方,全是孔洞。

按風俗習慣,從那無數的孔洞窺視,使人覺得好像是在嘲笑兩位新人的未來。

比這更令寧寧心神不安的是,藤吉郎與坐在他們兩側的名古屋與五郎和前田犬千代瀟洒的武士風度相比,顯得格外寒傖簡陋。

(這不是挖了一個質量最差的白薯嗎……?)

不管怎麼說,寧寧才只有十四歲,一旦感到委屈膽怯,立刻眼圈發紅。

(不能哭,絕不能哭……)

寧寧再三警告自己,竭力控制。以致不記得三杯交杯酒已喝完,又伸手拿第四杯。

「姊姊真貪杯,已經喝完了!」經瀰瀰提醒,自己才發現這一儀式已結束。

「交杯酒喝完,首先向你們表示祝賀。我與五郎表演一個助興歌舞。」

與五郎以宏亮的歌喉,高歌一曲。實際上這是行動暗號。

寧寧既沒換下禮服,也沒改裝,酒菜便端上來,隨之喜宴開始。

到底是御台所奉行的婚宴,其部下做的菜色香味俱全。藤吉郎婚禮最出色、最精採的地方就是婚宴,也是整個婚禮最奢侈最豪華之處。

自不待言,餐具無一例外,全部是借用品。但由於是奉行級婚禮,用的是紅漆餐具。在陳舊而空曠的室內,紅漆餐具為婚禮增添了幾分喜慶色彩。

賓客都是大家所熟悉的信長的家臣和淺野家的親屬。藤吉郎一方的親屬一個也沒來。

「酒準備得最多,請大家開懷暢飲。」

儀式完畢新郎也開始離開座位招待賓客。

「伊之吉,給大家多斟酒。瀰瀰小姐,拜託了。」

池田勝三郎、丹羽萬千代、毛利新助、市橋傳十郎、河尻與二郎等人不時地相互對視,頻頻舉杯。

淺野長勝夫婦、藤井又右衛門、一若等人一無所知,但池田勝三郎和他們已開始偷偷地等待時機,帶走新郎。當然他們的計策,藤吉郎本人也不知道。

蠟台端上來了。以此為行動暗號,丹羽萬千代搖搖晃晃地離開座位,首先坐在與藤吉郎並肩而坐的名古屋與五郎面前。

一切都是有預謀有計畫的。

「名古屋先生今天確實勞苦功高,請允許我敬您一杯。」

「噢,是萬千代先生呀!大家同喜。」

「有件事拜託媒人。」

「甚麼事,這麼一本正經的。」

「從今天起,藤吉郎是有婦之夫啦。」

「那當然啦。豈有舉行婚禮不是有婦之夫的理。」

「為了使藤吉郎與迷戀他的女子一刀兩斷,請把新郎借給我們出去一會兒。」

「甚麼?竟有女子迷戀藤吉郎?」

「是的。那女子婀娜溫柔,簡直被藤吉郎沖昏了頭腦,說為了藤吉郎不惜性命。」

坐在身旁的藤吉郎比寧寧及其父母更詫異驚慌。

「喂!丹羽先生,在我結婚的大喜日子,胡說甚麼呀?!」

「你別插嘴!媒人,怎麼樣?就借走一會兒。」

「嗯——,事出有因,好吧,我同意。親朋好友之間,這樣做也沒甚麼壞處。前田,你也是媒人之一,如果在新婚之夜新郎外逃,對不起淺野家的親屬,你也一起去,認真調查了解藤吉郎與那位戀慕的女子之間的關係,然後向我做詳細報告。」

「是,知道啦。」

犬千代回答。丹羽萬千代突然站起,拉住藤吉郎的胳膊。

「走吧!已獲准外出,站起來呀!我的艷福家。你總是勾引美女,不給織田家的年輕武士丟臉嗎?結婚就得先和其他女子斷絕關係。站起來!」

「豈有此理……我從沒幹過那種事!」

「別裝傻。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那就更應該站起來。走!喂!勝三郎,你也拉著新郎。」

「真是胡鬧……蠻橫無理……」

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好事青年,事前有媒人面授機宜,行動起來無所顧忌。他們不由分說地將藤吉郎從婚禮現場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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