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靠近京都

信長的大名頓時傳遍全日本。砍掉東海首屈一指的名家、實力雄厚的今川義元的頭,聞者無不為之震驚。

今川大軍四萬之多,而信長只用其十分之一的兵力,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中全部殲滅。因此,義元的姊夫武田信玄等人,一定惶惶不安。

對信長其人調查結果,事事出人意料……

該領地內無小偷盜賊,在當時也是一大奇聞。據說城下的村鎮均夜不閉戶……

「盜賊懼怕信長,領地內一個小偷也沒有。」

「不,並非如此,盜賊也都敬佩信長的武勇,紛紛當了家臣。」

「這有可能。聽說信長從小就是個淘氣鬼,很少待在城內,喜歡玩水、游泳,在農田裡亂打亂鬧。」

第二個令人吃驚的是,尾張城內無一關卡。無論是甲斐的武田、越前的朝倉,還是小田原的北條、美濃的齋藤,都侯門似海,關卡重重,戒備森嚴,對出入的可疑者嚴加監視,警惕外城間諜入內。不僅如此,而且徵收通行稅,以此為財源。信長的領地自由出入,免收一切通行稅,以當時的常識來看,其作法異乎尋常。

第三個令人吃驚的是,清洲城下的自由市場。那是有膽有識之士的壯舉。

即採取開放政策,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參觀,清洲城是破綻百出的無防備地帶,誰認為有機可乘,隨時可以攻其不備……但,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全體民眾便同心協力,同聲相應,將今川大軍一舉全殲。因此,各領地的群雄驚嘆不已,是理所當然的。

一舉威震四海、名揚全國的信長,在考慮甚麼呢?下一個行動計畫是甚麼呢?

一個人名震天下以後,若是平庸之輩往往被勝利沖昏頭腦,自以為是,盛氣凌人,但有識之士……

信長當夜出城,將馬拴在萬松寺門前,獨自來到平手政秀墓前。

約一個月以後,陰曆十六日夜晚,皓月當空,幽靜的寺院的墓地,悄悄地瀰漫著嫩葉的清香。

「政秀爺爺,為您建造寺院的時刻終於來臨。」

信長站在墓碑前,一邊用手中的鞭子抽著周圍的野草,一邊說。

「寺院的名字嘛,我打算以爺爺的名字命名,叫政秀寺,爺爺您也看到了吧?我已殺掉今川義元……」

叫信長為吉法師的平手政秀,是幼年時代父親為他找的看護人。信長二十歲那年的閏正月十三日,由於信長玩得瘋狂入迷,喪失在家中的信譽,政秀擔憂長此極力企圖擁立其弟勘十郎信行的一派對信長下毒手,以死相諫。

政秀對信長來說,恩重如山,是比父親還親的師父。

(真正疼愛我的只有爺爺您一個人。)

信長現在也這麼認為。

信長在外出途中時常想念政秀,採集野花瓣向空中飄撒,落入水中揚起水花以表哀悼之情。

「爺爺,這是信長獻給您的供品,請喝吧!」信長的聲音,幾近於叫喊。

身負重任,事務繁忙,無暇前來祭奠,因此,在懷念您的時候,隨處飄撒鮮花揚清水……,您去世不久,我就在那古野選了塊風水寶地;準備為政秀爺爺建造政秀寺。

但至今尚未動土的原因是,一般的寺院不足以表明我的孝敬之心。我總想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確保織田家興旺發達,安如泰山以後再……建造寺院,讓政秀爺爺高興的時刻終於到了……

「爺爺,為您建造寺院後,我將踏上新的征途。我是以尾張的大傻瓜而告終,還是繼續奪取天下呢?您的尊意如何?若有不周之處,請您在九泉之下多多指教。」

信長的話語,充滿兒女情長,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與平時的猛將信長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爺爺……下一步我是先征服三河?還是先降服美濃呢?如果爺爺健在,一定會為我出謀畫策的。」說罷,信長將手放在墓石上,仰望晴空明月,撲簌簌地流下熱淚。

這時,從離政秀墓不遠的墓石後面突然閃出一個人影,怯生生地搭話。

「不揣冒昧,今天稍微多羅嗦幾句可以吧?」

「誰?噢——,是藤吉郎吧!」

「是!」

「你來這裡幹甚麼?」

「下面我要回答的,只用『是』和『不是』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擔心大將萬一有個一差二錯的……所以……」

「是嗎?你好像是很忠心耿耿盡心儘力呢?有甚麼事?說吧。」

「是。我不理解大將的心理,在眾人面前多嘴多舌,確實後悔莫及。」

「不許說謊!直截了當地談正事!」

「是!大將剛才說是先征服三河,還是先降服美濃,我的看法是不分先後,必須齊頭並進。」

「噢——!偷聽無聊的自言自語。那麼,理由呢?」

「由於大將戰果輝煌,松平元康先生已駐進三河的岡崎城。元康先生即以前曾在織田家待過的竹千代先生。他一定視大將親如兄弟,日夜想念您。因此,請他來結盟,東面邊境則固若金湯,然後立即出兵美濃。」

信長默默地仰望明月,但他的眼中充滿前所未見的異樣的光彩。這足以證明,信長並沒有把藤吉郎的話當作耳邊風。

「大將不是經常說,是以尾張的大傻瓜而宣告結束,還是奪取天下嗎……?」

「那又怎麼樣?」

「美濃比三河更靠近京都。美濃的齋藤龍興聽說今川義元將亡兵潰,他一定會鬆口氣。據說他父親的病日益惡化,斬殺今川義元的大將,取而代之攻其不備是絕好的機會。」

「……」

「……當然,他們還有很多多謀善斷的老臣,也許不能立刻攻陷……但如果大將確立最終目標是京都的話,這些老臣也不是鐵板一塊,逐步分化瓦解。如不立刻發起攻勢,便顯得大將兵馬勞頓不堪,齋藤家的重臣會反過來欺負您,乘機而入。」

雖然信長還沒有回答,但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好像燃燒著熾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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