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猴子的內心

「藤吉郎先生,聽說老爺一氣之下,又把你貶成遞草鞋的了?」

自那以後,事隔兩天,即十八日的傍晚。今川大軍已耀武揚威地壓過西三河,將進入尾張境內。守衛國境的五個城堡頻頻報告敵情。

「十萬火急,速派援兵。」

悲痛的救援請求緊急上報。

儘管如此,清洲大廳里張貼的「禁止穿盔甲」的告示仍然不揭。事到如今,到底是困城,還是出征,信長一直沒有明確地下達命令。

因此,十六、十七日心情急迫地住在城裡的人們,在傍晚都漸漸地回家了。

「真不知道大將究竟在想甚麼?」

「聽側室的人說,今天大將在內宅和孩子們聚集一堂大擺酒宴呢!」

大會客廳里議論紛紛,這時,果真從信長的居室傳來咚咚的小鼓聲。

國境的五個城堡發來十萬火急、要求增援。信長沒派一兵一卒。這固然是因為兵力不足,而萬不得已。儘管如此,明天的國境一戰是不可避免的。已火燒眉毛,但他仍恬然自樂,人們聽到這鼓聲,總覺得大將不正常,違拗世情。

「大家幹嘛如此驚慌不安。戰爭越是迫在眉睫,越應該回家好好睡一覺。」

聽說在黃昏前,近侍岩室重休來大客廳這樣通知大家的。

這樣一來,寧寧更加坐立不安。

今川義元是個高深莫測的戰略家,十八日月亮出來得晚,如果算上十八日,他們夜行軍來突破國境,那可怎麼辦呢?

從國境到清洲,是信長引以為自豪的平坦大道。簡直等於說「請君入內」。

如果對方敢於月下進軍,或許明天就決定清洲城的命運……

信長的居室里,嫡男奇妙丸、長女德姬、次男茶筅丸、三男三七丸、孩子們的生母三人、正室濃姬,全家歡聚一堂,正在談天說地,共享天倫之樂。

只有聰慧的濃姬與側室不同,神情憂鬱。她機敏善斷,比精通戰略戰術的男子還勝一籌……

(能設法了解到使太太心安神靜的情報就好啦……)

這樣思考著的寧寧覺得只有去找藤吉郎才能探聽到這個消息。

前不久,父親說了些莫明其妙的話,寧寧一直放在心上。但現在不是顧及個人得失的時候,事關清洲城存亡,連寧寧也有一種緊迫的危機感。

「喂!藤吉郎先生在家嗎?」

寧寧喊了一聲,悄悄地窺探屋內的景象。藤吉郎睡得死死的。

「喂!快起來吧!你甚麼事惹老爺不高興了?」

寧寧想為自己找個話題。推了藤吉郎一下。藤吉郎驀然跳起。

「啊——!原來是我的未婚妻小姐。」

「誰是你的未婚妻!在關鍵時刻你被從奉行貶為步卒……怎能要這麼不爭氣的人作丈夫呢?你被降職,我想其中必有奧妙,能告訴我嗎?」

女子天生具有神奇的迷人手腕。寧寧裝腔作勢,話中有話,目不轉睛地盯著藤吉郎。

「只有在重要時刻受重用、被提拔的人才有前途。郎君……在這種情況下被貶職,是無能的老實人,我想問明原因,藤吉郎先生。」

「啊——呀!天剛黑呀……」

藤吉郎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環視周圍。

「非得告訴你嗎?未來的妻子小姐。」

藤吉郎小聲說完,竊竊鬼笑。

「別擔心。不是降職。這是事關老爺一生前途命運的決戰……除我藤吉郎外,沒人能給大將牽馬。我主動承擔了這項最最重要的任務。」

「啊!那麼不是被貶職啦!」

「那當然!這對藤吉郎來說,是晉陞之本,是能和你結為伴侶的開端。」

「那麼,你和老爺對打勝這一仗所採取的戰略戰術一清二楚啦?」

藤吉郎拍拍胸脯,並厚著臉皮摟過寧寧的頭。

「寧寧小姐,牢牢記住。明天,即十九日,今川義元到哪兒、進駐哪個城的消息,今天夜裡有人來向我藤吉郎報告。我得知後,立刻跑去叫醒大將,戰爭就在今宵。」

「那……那麼,今天夜裡從城裡出發……」

「噓——!我們的策略是永遠給敵人以困城的假象。」

「噢……」

「我跑去叫醒大將,大將立刻跳起飛奔出城。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去,最多是近侍。在黎明之前趕到熱田。」

「不率大隊人馬……」

「出發時要大造聲勢,敲戰鼓,吹海螺,雖然沒下命令,但各自都不願落後於大將,拚命朝熱田跑。跑不動的、沒用的人即使落伍也無妨。隊伍在熱田集合時,尾張的野武士和當地居民蜂擁而起,樹起事先準備好的那些旗幟,各自進入規定的路線。然後,這場大戰……」

藤吉郎以充滿熱情的聲調在寧寧耳邊私語,悄悄地吻一下寧寧的耳垂。

「我和大將出城後,你們和太太一起纏上頭巾,挽起袖子,好好守城。可以吧!絕不會有那種事的。也不可能有。不過,萬一發生敵人進城之類的事,那時你也是藤吉郎的老婆。為保護太太、公子、小姐而英勇獻身。行嗎?寧寧小姐……」

寧寧完全被藤吉郎的話語吸引住。黎明的街道,牽著馬的藤吉郎、風馳電掣般飛奔熱田的信長、自己揮舞長柄大刀守城的英姿,像一幅初戰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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