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乞求情書

藤井又右衛門半信半疑地離開。他表示懷疑是有道理的。前田犬千代在信長的近侍中,是屈指可數的耿直人,怎麼可能是暗遞情書的花花公子呢!

(說犬千代是狗糞已夠尖刻的了,可我還……,是我信口失言。)

犬千代是淫棍,連五十歲的女傭也不放過……如果這些話被犬千代知道,犬千代會氣得發瘋的……

可是,不這樣說,就無法使又右衛門放棄切腹自殺的念頭。如果又右衛門切腹自殺,事情越鬧越大,後果不堪設想。

又右衛門一旦自殺,在社會上將會引起種種議論。恐怕沒人相信前田家並不了解犬千代與寧寧訂婚一事。高畠家也會因此解除婚約,寧寧也沒臉見人,無法久居城內。

(連這點事端都無力解決,怎麼能當諸侯大名呢!人生在世,事事都需要嘗試。)

凡人才會垂頭喪氣,一籌莫展。天下事難不倒我藤吉郎,我天生是個樂天派。

儘管如此,可是世上根本不存在的前田犬千代的情書。到哪兒去找呢?

最難辦的是,藤井又右衛門、淺野長勝都非常熟習犬千代的字體。

(偽造情書是無論如何通不過的……)

然而,此事還必須速戰速決。前田家和高畠家的親事一旦廣泛傳至社會,萬一淺野先生有所聞,由我方解除婚約的謊言將不攻自破。

「這就看我的智慧啦。」

當天,藤吉郎隨信長去住在古渡城的家老林佐渡守通勝家,犬千代也一起同行。藤吉郎請門衛悄悄地將犬千代叫出來。

藤吉郎是遞草鞋的傭人,只能待在迎送客人的地方等候,無權再往裡面去,犬千代等人在衛侍室等候信長。

「有件重要的東西,忘記交給犬千代,麻煩你叫他一下。」

藤吉郎請門衛進去叫犬千代。犬千代驚奇地朝大門走來。

「聽說你有甚麼東西要交給我……」

「是的。是這麼回事……在這兒說話不方便,請到外面的休息室來一下……」

「鬼鬼祟祟的。在這兒交給我,沒關係的。」

「不行。還是到那邊……」

藤吉郎把犬千代強拉進隨從人員休息室,緩緩地從腰袋取出筆墨盒,然後又從內袋拿出紙。

「這是甚麼?」

「筆和墨。」

「我自己帶著呢,你要幹甚麼?」

「對不起,犬千代先生。我想請你給我寫封信。」

「叫我出來的目的,就是讓我代筆寫信?」

「實在抱歉,你就為我藤吉郎……」

「好吧。是寫給你母親的?」

「哎……那個……」

「是寫給你姊姊或是弟弟妹妹的?」

「不是。想請你寫份情書。」

犬千代一聽,把已經拿在手中的筆墨和紙一甩扔下。

「蠢貨。把我當成甚麼人啦。寫情書……你還不到給女子送情書的時候。再提這件事,小心我扭斷你的小細脖子!」

犬千代說罷,轉身要走……

藤吉郎慌忙拉住犬千代的衣袖,與其說拉住,不如說掛上去一把揪住更為恰當。

「請……請等一下。這份情書關係到一個人的生命。」

「放開!蠢貨!關係到幾個人的生命,我也不會幹代寫情書之類的事。放開我!」

「不會放你走的。怎麼能放你走呢!如果不寫我就跟你拚了。」

「討厭的傢伙……想跟我拚,你還不知道我犬千代的厲害吧?犬千代可不是好惹的。」

「那我知道。所以,我要大聲叫喊,用吵鬧的叫喊聲把你置於死地。」

「你說甚麼?……要大喊大叫……?」

「很簡單。我大聲呼救,說你是盜賊、殺人狂……我對自己的嗓子有信心。我的喊聲能響徹全城、我讓你在叫罵聲中而死。」

藤吉郎咬牙切齒,急得嘴斜眼歪。犬千代迷惑不解,心中不由得產生恐懼感。

(這個傢伙,甚麼事都幹得出來。)

「藤吉郎……」

「給我寫嗎?犬千代先生。」

「你說我是盜賊,講出理由來!」

「講又怎麼樣?大概你是迷上了我喜愛的女子,企圖從我手中把她奪走。所以不肯代筆寫情書。其本質和盜賊沒甚麼兩樣。」

「我迷戀上你的女人……?你越來越不像話!」

「既然不是事實,就該替我寫。否則,我怒聲大叫,盜……賊!……」

「等等!蠢貨!讓別人聽見怎麼辦!」

「那麼,你答應寫了?」

「不僅罵我是盜賊,還說我是甚麼來著,說我是殺人狂,有何證據?」

「你自信技高一籌,只要你刺死我就是殺人犯。情敵相爭,總是弱者受害。……難道說你是殺人狂,有甚麼不妥嗎?我一旦被殺,則說明我們之間有深仇大恨,這筆賬轉世一定要算的。」

「噓——!小聲點!真拿你沒辦法……」

「你決定寫了?犬千代先生……」

「無可奈何,只好照辦。」

犬千代急惱不得,有苦難言,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筆墨。

「寫給誰?」

「你這麼說話,是想和我爭奪女人嗎?抬頭寫『我親愛的人……』就可以了,收信人姓名不必寫。」

「胡說些甚麼呀!『我親愛的人……』,哼!真令人噁心。」

「然後寫……昨天晚上情意綿綿,款語溫言,交媾心醉魂迷……」

「甚麼?交媾心醉……」

「是的。接著寫,你口中散發的香味,不知是蘭麝的清香,還是白檀的芬芳,沁人肺腑,餘味無窮……」

「啊!還互相接吻,舔舌頭,臟死了。」

「宛如置身於夢幻世界……,但是……」

「但是……?一用『但是』這個詞,意思可就完全變啦?」

「所以要用『但是』。但是有朝一日我發跡成名,你我的熱戀萬一敗露於世,將是一大禍患……」

「哼!這也都寫上嗎?」

「因另有婚約,正在設法解除,在此之前暫不能幽期密約,請你諒解。另外,目前謠言四起……」

「謠言四起……?」

「對有關我與阿梅、阿桃、阿櫻等人各種流言蜚語,你可能也有所聞……」

「哎呀,藤吉郎,你真是那麼有艷福的人嗎?」

「你如此公然質問,真讓人難為情。女人心胸狹窄,應直言不諱地寫明,……對各種傳聞,千萬不要憂心忡忡,天地之間,我只愛你一個人,請放心。過幾天幽會,吻你。寫得潦草,請原諒。」

「討厭鬼!落款寫個『藤』字嗎?」

「不必啦。那樣寫不聰明,萬一丟失,後果不堪設想。落款寫上『知音』二字。她一看就明白了。」

藤吉郎面帶微笑,犬千代怏怏不樂地把信寫完。

「這回滿意了吧!」

「嘿嘿……這就可以救一條人命,不給她寫封信,她會相思病死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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