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寧的勸告

藤吉郎突然感到心如刀絞,追悔莫及。

(的確如此,也許正像小姑娘說的那樣,致使信長主僕之間產生不祥和的氣氛。)

「令人折服。你的勸告,宛如母親的訓誡。」

「我說的話完全出於母愛之心,不能放任不管。」

「甚麼,不能放任不管?!」

「是的,既然你願意到織田家奉職,我就不能不管。」

小姑娘說著,表情更加嚴肅,並目不轉睛地看著藤吉郎。

「我和你姊姊阿滿小姐、妹妹阿都小姐都很熟。全家都寄望於你,他們每天拚命地幹活。」

「那麼,姊姊妹妹也了解我的事?」

「那當然。我帶你到我家去。」

「不,等一下……我已經是個堂堂正正的大人啦。」

「哎……只是身材像大人,不過你的臉面豈止是大人,簡直像個老頭。」

「這話太過分啦!但大人讓比自己年齡小得多的人照顧,實在難為情。」

「那麼,你是說父母兄弟姊妹之間就不怕添麻煩了。」

「甚麼,父母兄弟姊妹之間不怕麻煩……?」

「連這都不懂,那可太難辦啦。」姑娘深深嘆息,說道:「前田先生遭到領主訓斥後,肯定去給你送錢,……你不回家,他只好去找你母親,因為你明確地說出母親住在中村。」

「是這樣。」

「你以為母親收下那筆錢就算了事嗎?表面上金幣的事完結了,但前田家臣對你的怨恨並沒有消除。你總有一天要回家看望母親的。家臣中的魯莽漢肯定會埋伏在你家附近秋後算帳的。」

藤吉郎啞口無言。

(是這樣,完全是我的失誤……)

清洲離母親住的中村很近,這事我早已忘到九霄雲外。仍然採取旅途中的作法,大吹特吹起來。

「我算服啦。如果你是男子漢,肯定能成為一國一城之主。」

「哎哎……又不自量力,信口開河了。」

「最重要的事,我木下藤吉郎忘問了。究竟為甚麼要我到你家去呢?」

「不說自明。邀請前田先生到我家,請你向他陪禮道歉。」

「前田犬千代先生和你父親認識?」

「豈止認識,關係非常密切,這一切都是為你設計安排的。」

「我知道啦。最後想問一下令尊的尊姓大名……」

「我的生父也姓木下,叫木下助左衛門定利,養父是同族,叫淺野又左衛門長勝……,我所說的家,是指淺野家。」

「你是嘍羅頭兒淺野先生的令嬡,住在城內的長房。」

「對,我叫寧寧,木下助左衛門的二女兒。」寧寧像母親教育孩子一樣,裝腔作勢地對藤吉郎說:「不聽話用針扎你,老老實實地跟我來!」

緣分這東西真是高深莫測。淺野又左衛門的養女寧寧,是又左衛門妻子的侄女。寧寧的話句句在理,藤吉郎心悅誠服。他終於跟寧寧來到淺野家的長房。

到淺野家之後,藤吉郎感到心灰意冷。

淺野長勝為人溫和忠厚,耐心地聽著寧寧的談話。

「藤吉郎說要向犬千代先生道歉,所以留他住下。明天清晨去通知他。」

寧寧說罷走開。藤吉郎在這裡正巧遇上叫一若的傭人頭兒。他向藤吉郎透露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消息。一若也是中村的人,和藤吉郎是老鄉。從小就很了解藤吉郎。

「日吉,你從小就聰明過人,能說會道。但今天好像被這家的寧寧降服了。」

一若說著,縮著脖子嗤笑。

「你以為寧寧是為你和你母親著想才特地請你來的吧?」

一若這麼一問,藤吉郎無法回答。寧寧確實過分熱情。

「有甚麼別的原因嗎?」

「那當然。」一若小聲說:「實際上寧寧和前田犬千代是未婚夫婦。」

一若那憨笑的神態,似乎在說,我說得快,你聽明白了嗎?

「甚麼,犬千代和寧寧之間是……?!」

「是的。寧寧這樣作是為了不加思索、貿然拿回三枚金幣的犬千代。她想以此表示自己的愛慕之心。」

「原來是這樣。」

「犬千代遭受訓斥後,必是被主人驅趕出門,這是肯定無疑的。——你動作遲緩,從不隨主。連金幣是丟失還是施捨都判斷不清,居然物歸原主,愚笨無知,這樣的人怎能上戰場呢——主人肯定會這麼斥責他的。」

「哼——,罪責難逃。」

「因此,她叫你來的目的,是想讓你收回無法處理的三枚金幣,向前田犬千代陪禮道歉,從而保全前田犬千代的面子。」

原來對寧寧十分欽佩的藤吉郎,聽一若這麼一說,不由得怒火滿腔。

(是這樣,我真是榆木腦袋,麻木不仁。)

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的花言巧語所迷惑,甚至被利用,上當受騙竟未察覺。豈止是不自量力,完全是愚不可及。

(我不能聽任擺布,向他陪禮道歉。)

藤吉郎思考著。

寧寧讓傭人送來洗腳水。藤吉郎突然正顏厲色地對寧寧說:「寧寧,我想住在同鄉一若先生的房間。」

「可以,你發現了好地方。明天早上前田來了通知你。」

「寧寧。」

「是。甚麼事?」

「你是說讓我向前田先生道歉吧?」

「根據事情的經過,我想這樣作最合適。」

「可是,我不想道歉啦。」

「啊?!」

這次驚訝瞠目的是巧嘴利舌的小姑娘寧寧。

「不是已經說定了嗎?是你同意來的。」

「你已經派人通知前田先生了吧?說藤吉郎來道歉,請他明天早上來。」

「那當然。因為已經決定了的事嘛……」

「不過,事情在變化,我決定不道歉啦。」

「……蠻不講理……!」

「寧寧,不但我不道歉,反過來我要求前田先生向我陪禮道歉。」

寧寧的眼睛越瞪越大。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恐怕寧寧完全料想不到。

「真煩人。前田先生為甚麼要向你道歉呢?講出道理來!」

藤吉郎狡黠地搖搖頭,與一若對視。

「寧寧,不管怎樣,我藤吉郎到織田家奉職的事,決心已定。」

「難道向前田道歉,請他進美言不是上策嗎……?」

「我不這麼看。我在這裡向前田先生低頭陪禮,將註定我藤吉郎一生永遠居於前田犬千代之下。」

「你想高居於前田之上……」

「是的。明天早晨請前田先生來道歉,寧寧,你等著瞧吧。」

藤吉郎說完,立即拉拉一若的衣袖。

「今晚在你那住一宿,請多多關照。」

藤吉郎急匆匆地先走出淺野家長滿茂盛的雁來紅的籬笆牆。但如何讓前田犬千代向自己道歉一事,尚未想出萬全良策。

「住一夜倒沒關係,我怕引起暴亂。不要緊吧,日吉……」

一若回頭看看淺野家的庭院,院內的雁來紅火紅嬌艷。一若神情不安地在藤吉郎耳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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