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能說善辯的少女

奇怪的賣針人藤吉郎的行動,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直在現場圍觀的人們也說不清道不白。

用現在的話說,叫精神分裂症。因為在任何人眼裡他都不是正常人。

「他可能有點兒瘋。」

「真沒趣。我還等著看熱鬧呢!結果,他和蜂須賀的又十郎沒吵起來,和前田先生也沒鬧起來。」

「那當然啦。一流名人怎能跟瘋子一般見識呢!」

圍觀者漸漸散去。太陽光的熱力也漸漸減弱。只有樹木和藤吉郎仍留在那裡……藤吉郎低頭抱膝,陷入沉思。這時,又有一個人出現在藤吉郎面前。

「你是藤吉郎先生。」

是個女子在搭話,聲音宏亮,略帶稚氣。藤吉郎慢吞吞地抬頭看看對方。

她的服裝並不華貴,但在這一帶算是艷麗奪目。圓圓的臉,長得像京都的娃娃。小姑娘一本正經,嚴肅認真地站在他眼前。

「你買針嗎?小姑娘。」藤吉郎慢悠悠地抬頭看著長得既不像大人也不像孩子的顧客,問道。

「不買,家裡不缺針。」小姑娘接著又說:「你跟蜂須賀又十郎先生談話透露了你的姓,你的姓引起我的注意。你確實是說姓木下,沒錯吧!」

藤吉郎直眨眼。我向又十郎自報姓名時,好像這個小姑娘一直站在這兒聽著啦。

「確實沒錯,我叫木下藤吉郎。你問這個幹甚麼?」

「果然如此。我想勸告你。」

「甚麼……?你幾歲呀,還想勸告我?!」

「對。藤吉郎先生,今天的事我從頭至尾都在場。」

「是的,好像是。」

「你很愚蠢,比我從你母親那裡聽到的藤吉郎還要自傲愚笨得多。」

「甚麼?!比從我母親那裡聽到的更……」

「對!首先是你那骯髒討厭的打扮。企圖以這種愚拙的裝扮吸引信長大將,恰如拿手杖打天空的星星,無濟於事。沒想到你竟愚蠢到這種地步。你母親阿仲太太,日夜盼望你騎著駿馬回去迎接她。她起早貪黑地幹活,期待著你……你母親在痛苦煎熬著……這你知道嗎?」

藤吉郎呆若木雞。他一向口若懸河,能說善辯,可謂無與倫比。但今天卻遇到意想不到的對手。

「藤吉郎,無論是神社門前的台階,還是家裡上房的梯子,都得一個一個地攀登。聽說你的目標是奪取天下。」

「真令人折服!你相當老成啊!你到底幾歲?」

「今年十三歲,聽十三歲的女孩說教,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吧。」

「哼。從你的眼睛看,似乎有些愚蠢。」

「是愚蠢,而且是愚蠢透頂。仔細考慮一下,原因是不自量力。也就是說你太狂妄自大。」

「哎,更加令人佩服。果真是不自量力嗎?」

「人過於不自量力,將喪失武士最重要的暢通無阻之心。缺少這一點,不但不能出人頭地,而且上戰場會立刻喪命的。」

藤吉郎又一個勁眨巴眼。究竟是她本人的觀點呢,還是在轉達誰的意見呢?

她的話意味深長,千真萬確,可謂真理。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是你,今天不會採取我的作法。」

「那當然。」

姑娘表情嚴肅認真。

「如果任其發展,你肯定成不了真正合格的武士。你應該拋棄自身的愚笨拙劣,拋棄狂妄心理支配下的不自量力。……領主施捨給你三枚金幣,為甚麼不高興地收下呢?」

「你是說退還金幣是愚蠢的行為。」

「對,領主施捨金幣,這件事本身,就充分說明他已看中你。你應該收下。首先整理自己的衣著打扮,而後探望母親,讓她老人家放心。一切處理完畢,登門致謝,順理成章。」

「的確應該這麼作。言之有理。」

「你不但沒有這樣,反而讓前田先生把金幣帶回奉還。前田先生為人忠厚老實,他肯定會將金幣交還給領主的。領主性情暴躁,一旦施捨出去的黃金是不會收回的。恐怕前田先生也會因此遭受責難。藤吉郎,不僅你自己喪失了僅有的一次登門致謝的良機,而且還在前田先生和領主之間種下風波的禍根。這種人誰也不會僱用的。你孤僻傲世,狂妄自信,其結果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親手堵死了自己的前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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