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阿修羅的小子

加賀的尾山城,到昨天為止,都還是佐久間玄蕃允的領地。

當北之庄城池淪陷的消息傳來時,這個地方也聞風喪膽,向羽柴軍投降了。

秀吉不用開戰就進入了尾山城。

然而,在越是勝利,越是前進的時候,偶爾,就算是斬殺馬謖也不能推辭!他以此來顯示威嚴,警戒軍紀的散漫鬆懈。

儘管這個意圖征服了勝家,然而面對像勝家這樣老謀深算的人,是默默的威懾不了的。

富山城的佐佐成政也是如此。他是獨一無二的柴田黨中討厭秀吉,而且一直蔑視秀吉的男人。

本來,佐佐成政是尾張春日井郡平井的城主,從門第上來說,是秀吉所不能匹及的。

過去,在信長帶領下的北陸出征中,他作為柴田的副將出征,在勝家出兵柳之瀨的時候,他作為防備越後的上杉景勝的殿後軍,被委託國內的一切事務,留守在北陸,威懾四方。

如今,勝家已經滅亡,雖說北之庄也已淪陷,但佐佐成政與生俱來的勇猛,以及他標榜對秀吉的怨恨的這種固執,如果重蹈勝家的覆轍,糾集沒受傷的兵力和殘餘的柴田黨,延長抗戰的話,到那時說不定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變化。如果他豁出最後的力氣多多少少會有這種可能性。

秀吉故意不去衝撞他的這種固執,顯示著他的威儀,秀吉的不進攻,對於成政來說,正是他要考慮的,這正好為他提供了思考的餘地。

這個時候,秀吉卻到了越後的上杉景勝處,積極地策劃締結盟約之事。

在對上杉的策略中,首先在瀧川征伐以前,派密使去打聽音信,該出手時要出手,但更要告知其以後推移的實際情況,要敢於尋求其具體的意願。

上杉家族自從謙信被任命駐守北越的城鎮以來,一直高度自治,而且還擁有獨自的經營策略,讓人感覺到他有一種能挺過這個風雲變幻時期的風範。

景勝派他的家臣石川播磨守,慶祝勝利,然後這樣回覆秀吉關於結盟的意願,「北越國內,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他日定當親自拜會。」他態度恭謹。

只要秀吉和上杉家族之間建立了友好關係,那麼富山城的佐佐成政就完全沒有企圖頑抗的餘地。成政最終沒能達成心愿,還是向秀吉投降了。而且,他還約定把自己的次女嫁給利家的次子利政,然後就一直定居在他原來的領地中。

這樣一來,可以說北之庄以北幾乎已經停止戰爭了,秀吉依靠勝利的威力平定了戰亂。

四月二十五日,他在富山城中設宴慰勞大軍。終於到了要班師回朝的時刻了。越後的使者石川播磨守也出席了當天的宴席。

石川播磨守已經完成了作為使節的公務,也應該要回到越後去了,但是秀吉把他留了下來,為了讓他出席今天的宴會而延期一日回國。

「您的面容,我好像在戰場上見過,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在下?」酒意正濃,席間亂成一片,此時又左衛門利家走到他面前,請求與他共飲一杯。

「好的,好的。」播磨守在與他交杯換盞的時候笑道,「天正九年十月,在成願寺的激戰中,您頭戴黑漆帽,黑革鎧甲上沾滿了鮮血——在戰場上指揮著苦戰的士兵們的獨眼大將軍的英姿,直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在下又怎麼能忘記呢?」

利家表示讚賞地拍拍腿,「如此說來,這樣連夥伴都感到害怕的強大的將軍非越後的石川播磨守莫屬。雖然一直都很想試試您的槍法,但一直都沒有拜見的機會,沒想到今日我倆竟然能這樣促膝長談……」

「哪裡哪裡,能見到又左大人是在下的榮幸啊!」

「哈哈哈,哪裡哪裡,多虧了播磨守大人才讓我撿回了一條命啊。以後這顆人頭就是為您留著的。因此,今日特前來道謝!」說完,利家就拿起了席中最大的酒杯遞給了播磨守。

「這這,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作為越後武者,不管面對的是半升還是一升的酒杯都毫不畏怯。播磨守一滴酒都不剩地一飲而盡了。

酒席間,不管是誰,人人都相互靠近坐著,一片歡聲笑語,看著這番喝酒的樣子,「啊,太好了!」大家不由得一起說道。

秀吉看著,「播磨守,再來一杯。」說著拿起旁邊的裝飾杯。

這個即使是從愛喝酒的人看來,也只是一個頭有點兒傾斜的杯子而已。但它其實是前城主玄蕃允從勝家那裡跟隨著城池一起領受而來的大酒杯。

播磨守抬頭看著,拜謝道:「非常感謝!」就在斟酒的人想要把酒杯從秀吉手裡拿走的時候,他攔住了,說:「請稍等。」

「一定還有其他人想要這個酒杯的吧……如果把這個酒杯賞賜給他,一定會不勝感激的吧。」此時他變得稍微嚴肅了起來。

秀吉好奇地環視四周,說道:「該把這個酒杯送給誰呢?這是播磨守特地取出來的,誰都想要吧。」

「想要這個酒杯的人並不在這兒。」

「不在這兒啊?」

「是一個跟隨我而來的人……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把他叫來讓您看看。」

「好,馬上叫他來。」

秀吉說得很爽快,但馬上又問播磨守道,「呃,這個人是你家的家僕嗎?又或者是景勝大人的隨從?」

「不是的,他只是阿修羅的一個小子。」

「哦?阿修羅的小子?」

「是的。」

「阿修羅的……?」秀吉感到很奇怪。

秀吉以為播磨守只是借著酒興開玩笑而已。播磨守從隨從休息處叫來的,真的只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可愛少年。

「播磨守,為什麼要把這個大酒杯送給這樣的小孩童呢?這不是一個酒顛童子嗎?」秀吉又開起了玩笑。酒席上的所有賓客全都看著這個少年笑了。

然而,只有石川播磨守一人,眼含著淚水,走到少年的身邊,一邊向秀吉作揖行禮,一邊這樣講述道:「在過去的天正七、八、九年中,參加北越軍的所有人到現在都無法忘記,當時我們上杉家族的一員將領,佔據著魚津城。他是越後武者——竹股三河守秀重的其中一子。」

由於播磨守的嚴肅認真,大家都認真聽著。

特別是當聽到這少年是魚津城的竹股三河守秀重的遺子時,大家都一齊望向他。

播磨守又繼續講述著當年的回憶。

孤城魚津因為堅守防戰沒有成效,最終也淪陷了。

那時,守城將三河守看到全城一片火海,想:任憑敵人踐踏這座城,但我們卻還沒能斬獲敵將勝家的首級,所以我們要衝出火海,向敵軍進攻,埋伏在亂軍中誅殺勝家。

勝家對此全然不知,城池早已淪陷,他騎著馬向前,入了城。

突然,在滿堆的屍骸中一名沾滿鮮血的武者站了起來,「勝家,我竹股三河守,早已在此等候你多時,留下你的首級!」說著,他手中像暴風一樣的槍,以飛豹般的速度飛了起來。

但是,由於寡不敵眾,萬念俱灰的聲音被守備森嚴的敵人阻隔了。三河守憤怒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事到如今,他在血路上仰天長嘆:

「我阿修羅王是不會輸的,很快我又會重生取下勝家的首級!」他一遍又一遍地詠著絕命詩,喉嚨都喊破了。然後,他又自誇著,哈哈一笑,沒有等眼前的敵人動手,他就自刎了。

雖說魚津城淪陷了,但是上杉家族的士兵們以及上杉的群眾們,對於擁有竹股三河守這樣的人才,不用說當然是感到非常自豪。

話說回來,石川播磨守這次在出使的途中尋找這個被隱藏的遺子,應該把其帶回越後的,然而卻把他帶到了這次宴會中,至於其中的緣由他後來也提到了。

滿座的武將們,都放下酒杯,側耳細聽著。秀吉也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後,拿起從播磨守那裡得來的大酒杯,揮手招呼道,「阿修羅的小子,再靠近一點兒。」

竹股三河守的遺子三之助從秀吉的手裡受領了酒杯。因為本來就只是少年,所以沒有倒酒,而只把酒杯送給了他。

「對於三河守的精誠,為了供奉他而把這個酒杯送給我家。我一定會以父親為榜樣,做一個絕不輸給父親的武士!」易於感動的少年臉色變得紅彤彤的。

播磨守和三之助一起向秀吉行了大禮,在當天傍晚就回越後了。

次日,秀吉隨著大軍到了北之庄,在五月一日,當著北陸眾將領的面公布了新領地的加封所屬情況。

尾山城交給前田利家經營。秀吉為了報答利家的友誼之情,又附送了加賀的石川、河北的兩個郡,此外還把松任四萬石送給他的兒子利長。以此作為交換,秀吉收回了他們的府中城。

加賀的江河則交給了溝口秀勝。按照老規矩還把能美郡給了村上義明。總之當地的豪族,全都在以前的舊領地,歸屬於丹羽長秀。

秀吉的這番用意是,這一切全都有賴丹羽長秀的功勞。

在北之庄的一天,他拉著五郎左衛門長秀的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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