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驕兵

就在同一天的早晨,六七艘軍艦如同一群飛鳥,掠過琵琶湖湖心北上而來。

在這些船上,船艙瞭望樓外圍那帶有燕子花圖案的軍帳隨風飄蕩,武士們艙房的背陰處,豎立著長矛和大刀。

「啊……那股煙?」

丹羽五郎左衛門長秀正站在瞭望樓之上,忽然看到一股黑煙從湖北面連綿山脈中的一座山上升起,不禁失聲大叫,隨之問左右:「那是在大岩山一帶還是在賤岳?」

坂井與右衛門和江口三郎右等幕僚們答道:

「看上去是在賤岳。」

實際上,從軍艦這一側望去,重巒疊嶂,即使是在大岩山起火,也完全有可能看起來像是在賤岳一帶而起。

「咦?不可思議……」

長秀眉頭緊鎖,再三向起火的方向凝望著。

這種感覺和他的預感太吻合,長秀不禁吃了一驚。

這一天,也就是二十日的破曉,長秀得到一份戰報,長秀的一個兒子——鍋丸為大將軍率軍駐紮在海津,戰報正是由海津發出,由一使者騎快馬送來:「昨夜,柴田及佐久間等軍營中發生不明騷動,非常可疑。」

一接到戰報,長秀便立即預感到「會遭敵人突襲」。因為自從十七日以來,秀吉便向大垣進發,現在又正陷入到進攻岐阜的戰役中,長秀知道,這種情況如果被敵人探知的話,他們一定會乘虛而入,因此預感到「敵人突襲」之事也是必然。

使者說道:「昨夜敵人的樣子非常可疑,但具體情況我們當時搞不清楚。」

聽到這兒,長秀立即命令手下一千餘名士兵分乘五六艘戰艦,「直奔葛尾」。

因此,長秀率軍乘船而來,結果就看到了這從賤岳升起的黑煙,隨著漸漸靠近葛尾岸邊,密集的槍炮聲也開始不斷地傳來。

「看樣子,敵人早已經攻破了核心要塞,看來賤岳也很危險,岩崎山恐怕也已難保……與右衛門、三郎右,你們怎麼看?有何良策?」

兩人見問他們,便直言道:「臣等認為,勢態緊張,的確非同小可。敵人必是已經發動大軍,以我們現在的小股人馬去跟士氣正旺的敵人對抗,最後對解救友軍的危機也難有幫助。臣等以為在目前的勢態下,我們由此返回,固守坂本城方是上上之策呀。」

只聽一聲呵斥「一派胡言」,長秀對兩人的話置若罔聞,反而是立即向他二人下了命令,道:「快使船火速靠岸,全體人馬悉數上岸。另外,你們兩個火速乘船返回,帶領鍋丸大將駐紮于海津的三分之一兵力,即刻趕往賤岳救援!」

「可是,湖兩岸間足足有五里,駕船往返於湖面的話,以目前的戰爭狀況來看即使趕過去恐怕來不及。」

「大凡戰時,平常之計算思維一概無用。僅僅讓敵人得知我五郎左衛門長秀正在舉兵支援,目的便已達到。敵人會猜想,援兵肯定不會只有這麼一小股人馬。這樣一來,定會使敵人心生猶豫,可以擾亂其軍心。你們不要再思前想後患得患失,儘快上船趕往海津!」

丹羽長秀上岸的地點位於葛尾村的尾崎。長秀上岸之後,與右衛門和三郎右便立即將船掉頭返回。長秀這邊,士兵們進行武裝用了一刻多鐘。火炮隊、長槍隊、騎兵隊和輜重隊士兵一整肅完畢便拔軍而起,激流一般快速向賤岳趕去。

途經一個小村莊,長秀命人馬停止前進。他看到聚集的村民,想在村民那兒打聽一下戰況。

村民們都說:「今早的戰役實在太突然,讓人怎麼都搞不清楚。就連我們這裡也有流彈飛來,之後不一會兒便看到大岩山方向火舌突奔。隨即我們便聽到隨火勢而起、如同海嘯般震耳欲聾的吶喊聲。然後就見佐久間部隊的士兵,也或者是斥候部隊的,只見那些士兵策馬從余吾湖方向穿過我們的村子飛奔而去。聽說,中川瀨兵衛大將的隊伍死守要塞,一直戰鬥到兵無一卒。現在不知真實情況如何,這會兒大家議論的正是此事。」

長秀又問村民可否知道有關在賤岳方面友軍的情況,村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道:「就在剛剛,賤岳方面的桑山重晴將軍率領駐守賤岳要塞的手下士兵沿山路往木之本方向急急而去。」

這讓長秀不禁啞然。

原本是來支援這邊,本想和桑山會合之後一同死守賤岳的,可萬萬沒想到桑山的隊伍竟然能完全不顧中川的隊伍全軍覆沒這一情況,放棄陣地落荒而逃!桑山竟做出如此不齒之事,長秀不禁為桑山重晴感到悲哀。

「老鄉們就在剛才不久看到桑山的隊伍,對吧?」

「是的,估計現在還沒走出十町 去。」

「豬之助!」

長秀立即喚出一個步兵,吩咐道:「快馬加鞭趕上桑山的隊伍,見到桑山殿下告訴他,長秀的軍隊馬上就趕到了,我們應一同抗敵守衛賤岳,務必請將軍儘快率大軍返回!」

「遵命!」

使者安養寺豬之助快馬加鞭火速向木之本方向追趕而去。今晨以來,桑山重晴便再三地向中川瀨兵衛進言,勸其退兵,他自己卻遲遲不肯派兵助戰,屈服於佐久間的猛烈攻勢。當得知中川的部隊就要全軍覆沒的消息之後,桑山終於開始搖擺不定,在友軍的核心陣地面臨潰敗失守之時,他竟然連一槍一彈都沒發,便放棄賤岳的陣地,現在士兵們正爭先恐後地逃亡。

桑山本想著,逃到木之本和那裡的部隊會合,然後聽候羽柴秀長的命令。沒想到走到半道,就有丹羽部隊的使者安養寺豬之助前來報信說長秀已經前來支援。

「什麼?丹羽殿下正率大軍來救援?那樣的話……」

聽到豬之助的情報,桑山立刻恢複了勇氣,整頓已經七零八落的部下,急忙迴轉,率軍向賤岳方向趕去。

此刻,長秀向村民們發出安撫告示,安撫過村民後,便率軍登上賤岳同桑山重晴會合。

另外,他還即刻修書一封,派快馬送往駐紮在美濃大垣的秀吉,向他報告目前戰勢的危急狀況。

就在這天的傍晚時分,藤堂與右衛門高虎接到羽柴長秀的命令之後也率軍趕來賤岳支援。

與此同時,大岩山的佐久間部隊,沉浸在一片打了勝仗之後的喜悅中,在大岩山暫時的營地里,從正午開始休閑地休息了有一刻多鐘。經過從前一天傍晚就開始的長途跋涉和鏖戰之後,將士們已經疲憊不堪。

然而,當士兵們得到軍糧開始吃飯時,他們雖然渾身沾滿血跡,勝利的驕傲之感還是油然而生,個個都談笑風生,滿身的疲倦也一掃而光。

隨後,將領的命令開始傳遍各個軍營:「睡覺睡覺,大家都去睡會兒。還不知道晚上又會怎麼樣,趁現在的機會大家先睡一會兒。」

天上的雲預示著夏天的到來,長滿新綠的樹上已經能聽到蟬鳴。山風掠過湖面吹過來,無比涼爽。吃過飯之後士兵們終於感到睏倦,手裡抱著槍抱著矛便橫七豎八地倒下睡著了。樹蔭處的戰馬也眼皮沉重,軍官們也背靠大樹睡起來。

靜悄悄的……沒有比激戰之後更能引發人的寂寞之感的時刻了。就在今天天亮之前,這支隊伍讓酣睡著的敵營化為了灰燼,讓敵人悉數死去,葬身於草叢中。即使是在白天仍感覺鬼氣逼人。除了哨兵站崗的身影之外,兵營中一片死寂。主將玄蕃允盛政的鼾聲如雷,聽起來睡得酣暢淋漓。

忽然,在某個地方有五六個騎兵停下來。一群披盔戴甲的士兵迅速向這邊趕來。在玄蕃允的周圍原本坐著睡覺的幕僚們突然睜開雙眼向外面望去,大驚道:「怎麼了?」

「在下探兵松村友十郎、小林圖書等參見大人。」

「啊,原來是你們。」

說這話的是玄蕃允。被意外吵醒之後他眼睛通紅,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看起來睡覺之前他還喝了酒,座位旁邊放著一個已經幹了的硃紅色的大酒盞。

松村友十郎跪在玄蕃允的帳下,開始報告探得的情報。

「岩崎山一帶,一個敵人也沒有。我們想他們有可能是掩藏軍旗設計埋伏起來了,然後仔細察探,發現守將高山右近長房早在一刻半鐘之前遠遠地退到了田上山 山腳下去了。」

玄蕃允拍手大笑:「逃跑了呀,哈哈哈哈哈……」

他環顧左右,說道:「聽說了吧,右近逃掉了。那傢伙跑得還真快,哈哈哈……」

好像他還未從慶功酒的余醉中清醒過來,大笑不止,接著說道:「以前在富士川有一個平家,那今日在岩崎山有一個高山右近。哈哈,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也算得上是武家出身?哼,真是為天下人所不齒呀。」

就在此時,之前派往狐冢柴田勝家大本營送捷報的使臣回來了。

「使者,回來了啊。」

「是,將軍。剛剛回到軍營。」

「大本營狐冢方面有沒有發現什麼敵人的動向?」

「沒有什麼意外,老將軍的氣色也很不錯。」

「他聽到捷報一定很高興吧。」

「的確如此。」

使者連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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