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深入敵中

「原來如此,果真是妙計、妙計啊!」

勝家一直反覆地表達著這樣的喜悅之情,而且對於將監所獻出的計謀也給予了肯定。隨行的玄蕃允也爽直地表示贊同,嘴裡不斷地讚揚將監的才略智慧。說道:「將監高見,真是一條攻其不備的妙計啊!要想殺筑前一個措手不及,就唯有採用這一計策了。」

將監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捧。連日來,多少有些悶悶不樂的他,這會兒也恢複了神采,他把隨身攜帶來的戰圖攤開,說:「首先,咱們來看看這個吧!」

戰圖上除了描繪著堂木山、神明山的兩個堡壘外,還有在余吾湖東邊隔著的岩崎山和大岩山的堡壘,還有正南方的從賤岳一直到田上山的幾個堡壘,以及沿著北國街道一連串的陣線和兵力所在之處。當然,還有附近一帶的地勢、湖泊、山野、小道等等都詳細地描繪了出來。

這真是不可多得的東西。這張戰圖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敵軍的大本營之中展現的秀吉方的不利之處。勝家別提有多高興了,他睜大眼睛仔細地研究著,接著又一次誇張地說道:「這真是好禮物啊,將監,做得好啊!」

在一旁也一起看得入迷的玄蕃允抬起頭來,突然好像抱著何種堅定的信念一樣,大聲呼喊道「舅舅大人」,其間,他眼眸里飽含著熱情求道:「剛才將監獻了一計——攻敵不備,我希望能成為奪取敵人岩崎山、大岩山兩座堡壘的先鋒。而且,我相信也只有我才能完成這樣需要果敢和速度的突襲。」

「這個嘛,先等等……」勝家停頓了一下,感到一種自命不凡的銳氣遮蓋了深思熟慮的雙眼。玄蕃允憑著自負和熱血很快就反駁了回去,說道:「都到這個時候了,您還在考慮什麼呢?現在已經沒有考慮的餘地了。」

「什麼?並非如此!」

「天機是不容等待的。」

「……」

「再這樣下去,機會是會隨時跑掉的。」

「玄蕃允,不必著急。」

「不,深思熟慮也要看時機啊。看著這樣的勝算,如果難以下決斷的話,啊,恐怕鬼柴田大人也老了啊!」

「胡鬧!你也還沒有成熟啊,雖然打仗很勇敢,但是論謀略卻還不成熟啊。」

「此、此話怎講?」玄蕃允勃然變色,但勝家卻不動聲色,他用他歷經百戰的老練沉著訓斥道:「玄蕃允你想想看,根本沒有像『深入敵中』這樣危險的戰法吧……要冒此等的危險,難道這是值得採納的戰略嗎?所以我必須要好好地推敲出一條不會後悔的策略。」

聽罷,玄蕃允大笑了起來。「求您了,儘管放心好了!」玄蕃允的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暗示著那根本是沒有必要的擔心,同時也包含著他年輕的鐵一般的意志,和對老人家的決斷力和猶豫不決的態度的嘲笑。

但是,勝家對於外甥不客氣的嘲笑並沒有責備的意思。這種無禮好像轉變成了「真是可愛的傢伙」這樣的感情。而且就連這種囂張的氣焰還不知不覺地得到了欣賞。

一直以來,玄蕃允都在舅舅的過分寵愛之下,此刻馬上就覺察到了其中的意思,於是這樣主張道:「我雖然年輕,但對於『深入敵中』這樣危險的戰法也是知道的,因此,如果我不迎難而上,我就只是一個依賴策略的急功近利之徒而已。」

儘管這樣,柴田勝家也沒有輕易地答應,依然是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

玄蕃允也厭煩了這樣的強求,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勝家,請求道:「再給我看看剛才的戰圖。」然後他倚靠著折凳,又一次攤開了戰圖,一隻手摸著臉龐,不知不覺陷入了沉思,一直這樣維持了半刻鐘。

勝家在外甥飽含熱情地說話的期間,雖然感到一絲的危險,但他看著外甥這樣靜靜地研究戰圖的樣子,突然間又看到了外甥的可靠之處。於是,他下定了決心,對玄蕃允說道:「好吧!」

「玄蕃,千萬不要大意啊!今晚的深入敵中一戰,我就任命給你了。」

「啊?」玄蕃允抬起頭,同時從折凳上站了起來,「這麼說,您是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了嗎?」玄蕃允一陣狂喜,恭恭敬敬地謝了禮。如果出錯,擔任這次深入敵中戰役的先鋒就是死路一條,勝家在對於外甥這種坦率的喜悅表示欣賞的同時,也嚴厲地告戒道:「我要跟你反覆地強調,等搗毀了岩崎山和大岩山的堡壘,達到目的之後,就要馬上召集兵力,並要以風一樣的速度退回我方後陣。」

「是的!」

「不用說,在戰爭中,『阻斷』——在開戰前的絕緣狀態或者在退陣的時候阻斷敵人追擊的技巧——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如果在深入敵中的戰役中,『阻斷』失利的話,那就功虧一簣了。一定不要誤了撤退的時機啊。一定要來如風,去也如風。」

「我一定謹記您的告誡!」

請求終於得到採納,他也老實了。勝家馬上叫來了傳令使,將各陣營的主將都召集到此地。這一日,在大本營中集合的人員有:前田利家父子,勝家的養子勝政、不破彥三勝光、德山五兵衛則秀、金森五郎八長近、原彥次郎房親、拜鄉五郎左衛門家嘉、長九郎左衛門連龍、安井左近太夫家清等等。前來此地的將軍們,嘴裡都好像守著什麼重大的秘密一樣。

到了黃昏,命令傳遍了軍隊上下,各隊也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天正十一年四月十九日晚——確切地說應該是二十日。先鋒、先鋒本隊、中軍、監視隊等總共一萬八千人,悄悄地從各自的軍營出發了。時間正好是凌晨一點。

整個軍隊,大概分成了兩撥。

負責深入敵軍中心、冒險突擊的是先鋒和先鋒本隊,兩隊各四千兵力,總共八千兵力先從集福寺坡下到鹽津谷,然後越過足海嶺,再沿著余吾湖的西岸一直向東挺進。

另外一邊的情況是這樣的。

包括勝家本軍在內的一萬兩千兵力,採用了牽制性的戰略,完全改變了路線,沿著北國街道,慢慢地朝東南方向挺進。總之,朝這個方向挺進,能夠從側面幫助佐久間盛政和不破彥三等的突襲取得成功。同時,還能起到監視敵方其他堡壘動靜的作用。

而且,在這主力牽制軍之中,柴田勝政的一隊有三千人,埋伏在飯浦坂的東南邊旗甲處,可以一直監視著賤岳方面敵軍的動靜。

前田利家父子負責警戒從鹽津到堂木山、神明山的界線,這樣得以讓前田隊的兩千兵力駐紮在從權現坡到川並村的高山之處。

當然,統帥柴田勝家也在同時刻從中尾山的大本營出發,一共有七千兵力。也就是為了吸引沿著北國街道往下向狐塚進軍的東野山方面的敵軍——堀秀政的五千兵力,竟然招搖地舉著旌旗出發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天漸漸亮了。

這一天,正是陰曆四月二十日,陽曆六月十日。從以前的某一時期開始,黑夜也就變得很短,日出是在四點二十六分。

深入敵人中心的先鋒是不破彥三、德山五兵衛、原房親、拜鄉五郎左衛門以及安井左近太夫。玄蕃允的弟弟以及佐久間安政等諸將,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下發現余吾湖邊白色湖濱的時候,應該剛好是在這個時刻吧。

在這四千人之後,還有一隊,也有四千兵力。這就是深入敵中的本隊,佐久間玄蕃允盛政就在其中。

霧越來越大了,整個余吾湖的湖心只能看到彩虹般的光。這僅僅只是拂曉的光,連走向前去也看不清楚馬尾,草原的道路還是一片漆黑。

不管是旗幟、甲胄,還是槍把、草鞋,當然還有護腿等等,都被露水沾得濕漉漉的,像在水中行走一樣。

「啊,難道是敵區……」他們的身體感到越來越緊張,眉毛和鼻毛上的霧也讓人覺得冰冷。如此多的兵馬一起行走,沒想到敵人已經在慢慢接近了。

於是,余吾湖東南的湖濱上,響起了嘩嘩的水聲。似乎還有一些放聲大笑的聲音和人語聲。偵察兵立即趴下身,窺探著在霧中的人影。那好像是大岩山堡壘的中川瀨兵衛的部下,只有兩名武士和馬卒十人,他們在湖的淺灘邊上洗馬。

「……」

偵察兵在等待著先鋒隊的到來,他們不發出任何聲音,用手向後面打著信號。然後等切斷敵人後路以後,出其不意地一齊向敵人叫喚道:「生擒了他們!」

毫不知情的正洗著馬的馬卒和武士們,突然相互踢著水,喊道:「敵人,敵人來啦!」四處逃散。雖然有五六個人逃掉了,但有半數的人都被抓住了。

柴田軍抓著這些人的衣領,把他們押到了部將不破彥三的馬前,說:「這是我們剛抓到的,請過目。」

彥三把槍放下,審問完之後才知道有一人是池田專右衛門,是中川瀨兵衛的士兵,剩下的都是他組下的馬卒。

「不要浪費時間在這樣的人身上,斬了他們,用來血祭,然後直接攻入大岩山的堡壘去。」

在請求處置的時候,從本隊的佐久間玄蕃允盛政那傳來了這樣的回信,以此來激勵士氣。

不破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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