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不討敵之喪

「太出乎意料了!」

「輕易地上了秀吉那傢伙的當了!」

「應該毀掉議和誓文!」

此刻,可以說毛利軍營完全被這樣的聲音所覆蓋。

他們得知信長之死是在當天下午四點多,正好是宗治剖腹後不久,誓文交換僅僅兩個小時之後。

前來通知的是配置在京畿地方的一名諜報人員。這個消息一經全軍知曉,便被議論開來。原本便不十分贊成議和的強硬派眾人說道:「看吧,怎樣?早就不該議和才是!」

也有人喊道:「討伐秀吉!」

「立刻征討!現在正好是征討的好時機!」

至於剛剛達成的和議則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諸陣將士議論紛紛,群情激憤,都被一改天下的預想沖昏了頭腦。輝元陣中也出現了短時間的慌亂,不過接著便派上守兵,斷絕一切出入。所以相反看起來反而十分肅靜。

「也並非定是我們受了矇騙。且說,議和之事本就是上個月我們自行推進,並非秀吉提出。再說,秀吉也非神仙,怎會事先便算好京都會有凶變發生?」小早川隆景如是說。

而吉川元春對此卻不贊成。他一心勸說輝元不可不討伐秀吉。

此刻他面紅耳赤道:「信長一死,織田家勢力隨即四分五裂,與我毛利方便不可同日而語。目前來看,秀吉這傢伙可以算得上是織田後繼者中屈指可數的人。如果在此加以一擊的話,我方駐軍僅抓住他背後的一個弱點便可輕易獲勝。這樣一來,天下必會成為我們毛利方的囊中之物。再說和議之事,也是秀吉一方從今早便緊急運作,定是他於昨夜便已得知京都之變。因此,就算我方毀棄誓約,也絕非我們毛利一門背信棄義。」

「不可不可!這事還需要我們深思熟慮。」

隆景極為理智。其得當的言辭與冷靜的態度便是頭腦清醒的很好的證明。

「馬山對陣之後,你不是也對秀吉讚不絕口嗎?說他為人正直,其遠大志向與出色的謀略即便是敵人也佩服不已。織田之後,能夠執掌天下的或許就是他了吧……武士門第,自古便有不討敵之喪的說法。現在背棄盟約在其困境中攻擊他,如果他從此處成功脫逃的話,定會對我們恨之入骨,將來向我們尋仇。拿與山中鹿之介的敵對來講,雖然歷經多年卻依舊形成了禍患。因此此時決不可粗心大意改變方針。」

隆景用常理的諄諄教導也難以輕易說服元春。元春說到底都是著眼用兵之機。

「正所謂機不可失!」他所有的不是理論而是熱情。兵家決不失眼前之機。

因為兄長的主張,隆景的勸說更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連元就的遺訓也搬了出來。

「先主遺訓,我家以謹守自己本分為第一義,告誡我們決不可窺伺天下。無論怎樣富強,中國地區都只是邊疆片土,不位於中央不佔地利。先主早已想到此處了。」

家規是至高無上的。元春也只能噤聲。輝元也遵照家主遺訓斷言道:

「隆景說得沒錯。此時還是不要毀約,盡量避免與秀吉為敵的好。」

秘密商議結束時已經是四日夜晚。二人從輝元處告辭回到各自的陣營。途中元春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隆景作為弟弟不禁深感歉意。

此間,碰到一隊偵察兵。連此隊隊長的眼神中也掩飾不住興奮,用手指著遠處的黑暗報告道:「羽柴方已經開始撤兵了!從八點開始便有隊伍陸續向岡山方向撤退,那大概是宇喜多的部隊。」

「是嗎?」

聽過之後,元春咂了咂舌,或許是心中懊悔終於錯過時機了吧。隆景知曉兄長心意,說道:「還是感到遺憾嗎?」

「沒錯。」

元春不掩臉上鬥志昂揚的神色,一副「還用問嗎」的樣子回答道。

隆景接著問道:「那麼,假如毛利家終於執掌天下的話,那時,你也是一心想要奪取天下嗎?」

「……」

「不回答的話,我就認為你並無此想法。至於我隆景呢,也同兄長一樣。且不談輝元公,弟弟我也決沒有覬覦天下的想法。再說輝元公的才幹如何呢?到底有沒有執掌天下的器量呢?」

「……」

「假若沒有執掌天下的才幹卻身居掌管天下的高位,那時定會造成天下動亂,此自不用說。待到失去天下、家破人亡,那時又何止是毛利一家的滅亡啊!」

「隆景,我明白啦。」

元春背過臉去。悵然仰望了一下中國地區的夜空,強忍住淚水。他不得不遵守毛利家法,只能無聲哭泣。而此時也已是他年近五十三的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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