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不速之客

面前這位武士頭戴斗笠,擋住了大半個臉,他個子很高,年約四十。看穿戴像一位漂泊異鄉的遊學武者,即便是背影也顯得十分精明強幹。

此刻,位於岐阜城釜座町一個路口的飯館旁,這個武士吃完午飯走了出來。他在街上走著,偶爾也會抬頭看一眼兩邊的房屋。不過,他並不像在找什麼,一切都顯得隨意而自然。

「一切都不一樣了!」他自言自語道。

在城區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巍然屹立的岐阜城牆。武士手扶著斗笠,不覺看得入神,他心中似乎有很多感慨。

這時,一個老闆娘模樣的婦女從武士身旁經過,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和身邊一個夥計模樣的人耳語了一番後,戰戰兢兢地朝武士走過來。

「對不起,我想打聽一下,您是不是明智光安大人的外甥呀?」

聽到對方的問話,武士愣了一下,立即大聲說道:「不是!」隨後便大步走開了。

可是,他走出幾十步後,又回頭看向那個女子。

「你是鎧甲師傅春齋的女兒吧?原來你都已經嫁人了。」

隨後,他就消失在一個街口處。

不大工夫,武士的身影又出現在長良川河畔。只見他坐在岸邊的草叢裡,一動不動地看著河面,似乎在想著心事。

耳邊只聽到蘆葦聲。秋陽暗淡,秋風微涼。

「武士先生!」

突然,有人來到武士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武士回頭一看,只見對方不止一人,看樣子像是城區里巡邏的織田家臣。

他們一共有三個人。

「你在幹什麼呢?」官差們的語氣較為緩和,不過眼睛卻仔細打量著面前的武士。看得出,他們對面前的人很是懷疑。

「我走累了,在這兒歇歇腳。你們是織田家的官差吧?」武士顯得非常沉穩,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是又怎樣?」官差們打起了官腔:「你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

「我從越前來,因為有親戚在岐阜城裡,所以來找找門路。」

「你的親戚是家臣嗎?」

「不是。」

「那你還說來找門路?」

「她不是武士,是在織田家內宅幹活的女子。」

「叫什麼名字?」

「這個……不方便告訴你們。」

「她夫家的姓名呢?」

「這個也……」

「你是怕在路邊說話,被別人聽去吧?」

「是的。」

「那麼,你就跟我們去辦事房說吧。」

這三名官差認定此人是別國的姦細,硬要把他帶走。為了防止此人做無謂的抵抗,其中一名官差故意朝道對面喊了兩聲。只見對面有一匹馬,馬上坐著的人應該是他們的頭目,身邊還有十幾個士兵。

「既然如此,就請你們帶路吧!」中年武士說著,邁步走去。

從長良川渡口至城下,每天都有巡邏兵在盤查過往行人。可以說,尾濃國的警戒程度絲毫不遜於其他國。

信長移居岐阜城的時日尚短,同時還要對齋藤家所遺留的各項政務、法令進行整頓,因此各處衙門都異常繁忙。儘管城內戒備森嚴,甚至可以說密不透風,但偶爾還是有齋藤家的餘黨溜進城中搗亂,或是潛入別國密謀起事。

森三左衛門可成是岐阜城內的奉行官,工作十分盡職。不過,相對於這種文職工作,他更喜歡去戰場廝殺,這也是每個武士都有的想法。

「您辛苦了!」

此時,可成走進了家門,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他妻子見狀,立刻迎了出來。

「今天你不在家,有人從城裡送來一封信,是兒子蘭丸寫給你的。」

「哦,是嗎?」

一聽到蘭丸的名字,可成的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因為信長十分喜愛蘭丸,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了城裡,並留在了信長身邊。現在,蘭丸已經長大了,與侍童們一起吃住、幹活。對可成而言,兒子的來信是他莫大的樂趣。

「信上說什麼了?」

「沒什麼事,只寫了些『主公大人身體很好』之類的話。」

「前幾天聽池田大人說,蘭丸好像傷風了,好幾天都沒在主公身邊看到他。他信上沒說,感冒怎麼樣了嗎?」

「信上只說他很好。」

「那孩子最懂事了,一定是怕父母擔心才那樣說的。」

「是啊!蘭丸雖然年紀不大,可終日陪伴在主公身邊,自然要比其他同齡孩子成熟懂事啊!」

見此情景,送信的小廝對可成說道:「蘭丸少爺也想偶爾回趟家,跟父母親近親近啊!」

可成剛到家不久,衙門裡就出了事。儘管天色已晚,森三左衛門府外卻出現了幾個官差的身影,他們是村山仙映、池貝監物、堀越內藏,這三人特來找可成商量事情。

「您要見他們嗎?還是……」僕人等著主人的回話。

這三人都是自己的部下,於是,可成想也沒想就說道:「讓他們立刻來見我!」很快,三人就來到會客間。

「什麼事?」

「實際上……」池貝監物代表三人開了口,他向可成通稟有一事不該如何處置。

「今天傍晚時候,堀越大人在長良川岸邊發現一名可疑的武士,並把他帶回了衙門。」

「嗯。」

「後來,我們問他姓名、籍貫,他都一概不說,還說要見到這裡的奉行官森三大人之後才說。我們覺得他不像姦細,他說自己有親戚在主城的內宅做事,還說那個親戚在清洲時就為主公做事了。詳細情況,他要見到大人之後才說,現在只告訴我們這些。」

「奇怪!此人多大年紀?」

「四十歲左右。」

「談吐如何?」

「說話、做事十分爽利,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四處流浪的遊學武者。」

隨後,四人便商議起來。過了一會兒,只見三名官差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

然後,可成叫來老家臣,又密謀了一番。

不久之後,之前那三名官差將一個男子帶出了辦事房。此人正是他們在傍晚時發現的可疑男子。走廊里燈光微弱,只見一個身影朝森三左衛門府里的書房走去。

此時,書房的上座上已鋪好了褥墊,那武士在老家臣的引導下坐在了上座,他自始至終未發一言。

「主人一會兒就到,請稍候片刻。」說完,老家臣就退了出去。

香爐里飄出陣陣香氣,武士一嗅便知此香必為名木煅燒出的珍品。主人用此香招待客人,實在太過可惜,更何況是自己這種風塵僕僕的遊學武者。武士低頭想著心事,靜待著主人出現。

那張被斗笠遮住的面孔,在燈火下閃爍不定。難怪官差們會懷疑他,作為一個遍訪諸國的遊學武者,他的面色過於白凈了。而且,他的眼神也十分安靜平和,絲毫沒有刀客的兇狠、凌厲,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冷漠。

這時,一位清秀的女子端來一杯茶放在了武士面前,隨後就消失在隔扇門後。看穿著打扮,她並不像用人,而像是府里的一位小姐。如果對方不是貴客,根本享受不到如此禮遇。

「讓您久等了!」隨著一聲招呼,主人可成走進了書房。

他看了一眼客人,心裡不覺一動。果然不出所料!於是,他又禮貌地與對方重新打了聲招呼。

武士見狀,急忙站起身。

「您是森三左衛門大人嗎?在下辦事魯莽,給您的屬下添了很多麻煩,實在抱歉。其實,我是從越前的朝倉家來到此地的。我叫明智十兵衛光秀,請您多關照。」

「您果真是明智大人。剛才屬下多有得罪,還望您見諒!我一聽說此事,便立刻派人去接您。」

「剛才在辦事房,我並未將姓名、籍貫告訴您的手下,您如何知道是我?」

「您對我的手下說,有一個侄女在織田家內宅任職多年,我一聽到此消息便立刻猜到是您。您侄女就是主公正室夫人的貼身女僕荻路姑娘。當年,齋藤道三的千金從美濃嫁到清洲時,荻路姑娘也一同來到了織田家。」

「您說得沒錯。沒想到,您知道得這麼詳細。」

「這也是我職責所在。所有進出內宅的侍女、侍女長的籍貫、家世、親屬等,我們都要進行調查。」

「您真是兢兢業業呀!」

「對於荻路姑娘的家世,我們也是一清二楚。我聽說,荻路姑娘常對主公夫人提起,她的一位叔父在道三山城守大人去世時就離開了美濃,從此下落不明。這位叔父就是明智城的明智十兵衛光秀。剛才,從手下那裡得知您的大概年紀、氣質,以及整個下午您都在城下徘徊的情況,我就猜到會是您,因此才差人將您接到此地。」

「大人真可謂明察秋毫呀!」光秀釋然一笑,可成也因自己準確的判斷力而倍感愉悅。

「不過,明智大人究竟有何事,特意千里迢迢從越前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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