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交好鄰邦以圖大計

如今的尾張與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加上原有的兩州,它已成為有一百二十萬石疆土的大國。

所以,今日的信長也不是昨日的信長了。

稻葉山城改名為岐阜城,如今的信長是坐擁岐阜城的一代國主。

此時正值永祿八年(1565年)的新春。

為了慶賀岐阜城的第一個新年,丹波長谷城的城主赤澤加賀守特派使者,將自己豢養的兩隻名鷹中的一隻贈予信長。

赤澤加賀守是當時的放鷹名家,十分擅長飼養老鷹。

他聽聞信長自幼年時就喜好架鷹打獵,所以特以贈鷹之名結好信長。

信長熱情款待了赤澤加賀守的使者,並表達了自己的謝意。隨後,他當著使者的面將老鷹放飛並說道:「如此蒼鷹,也要讓它經常翱翔於藍天啊!」

幾天之後,當使者再次來到院子里時,卻見到老鷹並無專人飼養。

使者很是擔心,便向信長詢問道:「您是不是不喜歡這隻鷹?」

信長聽後莞爾一笑,說道:「如君所見,如今國力衰微、四海動蕩,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儘管信長要比赤澤大人更喜好放鷹,怎奈時事不容我如此任意享樂。如果有一天,信長能掃平各路群雄,確保聖上高枕無憂,自會重享放鷹之樂事。」

信長停了一停,又繼續說道:「對於赤澤大人及使者先生的好意,在下感激不盡,謹以此物聊表寸心。」說著,信長摘下自己的腰刀交給了使者,並讓他將其轉贈給赤澤加賀守。

當年春天,信長此舉在很多喜好架鷹玩鳥的公卿間口口相傳。

後來,就連京都百姓也聽說了此事,他們紛紛議論道:「信長用十年時間才得到尾張、美濃兩國,儘管他志在掃平天下,不過以這種速度,恐怕還需花上幾十年時間啊!就怕他還沒等到那一天,就已化作黃土了!」

一時間,很多人都將此事當作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們不知道,僅在三年之後,京都的足利義昭將軍就不得不聽命於信長。

不過,在信長入駐岐阜城一年的時間裡,就連他身邊的人都不相信有一天主公會成為權傾天下的一代霸主。在他們看來,那些只不過是天馬行空的想法罷了。

自從住進岐阜城後,信長並未像從前那樣時不時去架鷹打獵或是觀賞歌舞,他的日子過得既安靜又悠閑。

正值晚春時節,月色朦朧,片片落花順著屋檐飄落到信長的房裡。此時,他正坐著想心事。

「……啊,對了!」

突然,信長似乎想到了什麼,忙寫好一封信並差人送往洲股。

由於藤吉郎當上了城主,不能在信長身邊侍奉左右,信長更覺寂寞。

於是,他便寫信將藤吉郎招到城中。使者帶著信長的親筆信渡過洲股河,將其送交到藤吉郎手中。

此時的洲股城也是春色正濃,白色的山藤花在假山上搖曳。整個主城被假山環抱其中,在假山後方是一座新建的類似禮堂的建築,旁邊還有一間小屋。這間小屋裡住著的正是竹中半兵衛和他的妹妹阿優。

這座禮堂式的建築是為了讓家臣們練武、學習時使用。早晨,竹中半兵衛教授大家《論語》、《孝經》等著作;白天,大家在這裡練習槍棒;晚上,半兵衛還會講授兵法,直到深夜。

半兵衛認為,樹立良好的武風首先應從傳授知識做起,所以他懷著極大的熱情來教授這些年輕的武士。

其實,這件事的發起人是城主藤吉郎,同時他還將原小六黨的家臣們作為半兵衛的主要教授對象。

藤吉郎回顧自身的經歷,發覺自己還欠缺很多有用的知識,所以他一定要讓部下們都學會這些知識。他知道,僅有莽夫之勇的家臣是很難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的。

所以,他將竹中半兵衛接入城中之後,就行了拜師禮。同時,他還建起一座講堂,並委任半兵衛軍師之職,讓他負責教育家臣。

如此一來,洲股城的武風大有改觀。每當半兵衛講授《孫子兵法》或《論語》時,蜂須賀彥右衛門等人均悉數到場,他們認真聽講,從未缺席。

其中,最讓人憂心的還是半兵衛的身體。他身體不適時,講堂只能暫停,每到此時家臣們都會覺得悵然若失。

今天也是如此,儘管早課正常進行了,晚課卻只能暫停。天一黑,半兵衛就讓人關上了北側的房門。儘管已是晚春時節,但是從木曾川上游吹來的晚風,依舊讓半兵衛感到寒冷難耐。

「哥哥,裡屋的卧房已鋪好被子了,您早點休息吧!」

阿優一邊說著,一邊將熬好的葯放在桌旁。半兵衛還和從前一樣,只要稍有閑暇就會看書。

「先不睡,我的身體狀況沒那麼嚴重。近幾天主公可能會差人送信來,所以我才讓講堂停課的。你不用急著鋪被,先給我準備點吃的,然後再把我出門的衣服準備好。」

「哦……原來如此。今天,城裡會舉行會議吧?」

「那倒不一定。」

半兵衛一邊慢慢喝著葯,一邊說道:「剛才,你關門的時候不是對我說,有一艘懸掛旗子的岐阜使船抵達了洲股城。」

「啊,您說的是那件事。」

「如果那真是岐阜城的信使,也許是主公要委派新的任務給大人。即便大人不叫我前往商議,我也不能安心就寢。」

「城主尊兄長為師,兄長又稱城主為大人,我一直搞不清你們到底誰尊誰卑……今日看來,兄長是打算為城主大人效力嘍?」

半兵衛聽聞此言,只是微合雙目,笑而不答。

不一會兒,他仰望著天棚,喃喃地說道:「我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決定。對男人而言,最可怕的莫過於被另一個男人徹底看透。即便眼前有如此傾國美人,他都能不為所動……」

就在他們談話之時,藤吉郎果真派人來請半兵衛了。

此時的藤吉郎正在思考著什麼,侍童向他回稟:「半兵衛大人到了。」

藤吉郎答應一聲,立刻走到屋外迎接。

當兩人落座後,藤吉郎率先開口道:「深夜將先生召來,實在多有打擾。不知先生最近身體如何?」

半兵衛仔細觀察著藤吉郎,他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您太客氣了。身為我的主公,您如果總是如此客氣,我半兵衛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您說『半兵衛,你怎麼看』這樣的話,身為臣子的我會立刻知道自己該怎樣回話。所以,請大人今後不要再稱我為先生了。」

「哦,是嗎?原來如此,看來有些事情是『過猶不及』呀!」

「我覺得,您根本不必過分看重我半兵衛。」

「哈哈哈,這可不行!我是一個學識淺薄的人,而您則學富五車;我生於山野之間,而您則貴為菩提山少城主。我們之間有著天壤之別喲!所以,我遠遠比不上您。」

「您這樣說實在是折殺我半兵衛了。今後,我更要謹慎行事了。」

「不管怎樣,我最終還是得到了先生相助,這對我藤吉郎來說簡直是如虎添翼呀!」

總之,兩人說的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話。作為一城之主,藤吉郎顯得十分平易近人。尤其是在半兵衛面前,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愚鈍、淺薄。不像有些人,明明肚子里沒多少墨水,卻還要佯裝學問家。

此時,半兵衛先開口問道:「主公來信不知何事?」

「對了!」藤吉郎這才想起正題。

「其實,我今晚剛接到岐阜城信長大人的書信。信上並沒具體寫明何事,只有幾行字。」只見信上寫道:

小憩岐阜城中,頓覺厭煩。

風雲漸息時,更盼風雲再起。

與花鳥風月為伴,時日尚早。

心中所念者,唯今年之大計。

「主公的信上就寫了這些,我該如何回覆?」

「您只需回覆一句話就足夠了,我已明白主公的心意了。」

「嗯,我也明白了。不過,這句話該怎麼寫呢?」

「交好鄰邦以圖大計。」

「……交好鄰邦以圖大計?」

「是的。」

「哦哦。原來如此。」

「信長大人得到岐阜後,心中所想的無外乎在今年整頓內務、休養軍隊,以圖日後大計。」

「的確如此。不過,以主公的性格,他決不甘心讓這段休養生息的日子白白過去。所以,他才會問我該做些什麼。」

「我認為,此時正是您近交友邦、遠圖大計的絕佳時機。」

「此話怎講?」

「在下認為,比起某人,大人您更具大器之相。所以,您只需在信中附上『交好鄰邦以圖大計』幾個字,讓信使帶回岐阜城就可以了。然後您再找機會,親自去岐阜城獻計。」

「那麼,我們首先要交好哪個鄰邦呢?咱們把心裡的答案先寫在紙上,然後再一起打開。」藤吉郎說道。

「這是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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