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為主盡忠

「猴子,快來。」僕從組的藤井又右門衛飛快地趕來叫在屋內休息的藤吉郎。

「是,有什麼事?」藤吉郎立刻出來了。

「主人召見。」

「什麼?」

「殿下突然問起你,說要叫你去。你惹了什麼禍嗎?」

「沒什麼特別的事啊。」

「好了,快來吧。」又右門衛催著他,先向著讓人意外的地方走了出去。那日,信長不知怎麼想的,從成立的軍糧倉到廚房巡視了一圈,甚至柴炭庫房都檢查了。

「人已經帶來見您了。」又右門衛來到行走著的信長旁邊俯首稟告。「啊,帶來了?」信長看到他身後的藤吉郎時說道,「猴子,到前面來。」

「是。」

「今天開始你就在廚房效力吧,知道嗎?在廚房工作。」

「我知道了,十分感謝。」

「調理膳食之處,雖不是氣勢雄偉、靠武功取得功名之地,但與光鮮的戰場相比,也是應該特別小心守護的。不用說,你要盡心效力。」信長當下就提拔了他,讓他的地位高了一截。膳食處的小吏已經不是僕從了。但是,當時被派到膳食處是被視為武士的恥辱的,大家都覺得是在走下坡路。

他也終於落得這種下場。大家都是這麼看的,那裡是安置在戰場和外面已經沒有用處的人的地方,被人們輕視。身處僕從和下級武士之間的廚房小吏,一直被輕視,而且對年輕人來說是沒有什麼出人頭地的機會的,也就是沒有什麼前途。

退下後,又右門衛很同情藤吉郎,安慰他道:「猴子,讓你做這麼無趣的工作,你不滿意吧?不過也算給你升職了,又不是非有多大出息不可。負責取草鞋的人雖身份低微,常在主人馬前效力,可能將來有些盼望,但相對來說,也要有犧牲性命的覺悟。在膳食處就沒有性命之憂了。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啊。」被安慰時,藤吉郎就做出被安慰了的樣子,點頭稱是。但是,他自己一點兒也沒有覺得委屈不服。他對信長意外的託付心存感激。到膳食處就職後,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裡的昏暗、潮濕和不潔。真是即使是白天也讓人忘記太陽存在的,無精打採的廚子,雜役們十年如一日地生活在海帶湯汁的味道中。

「這可不行啊。」藤吉郎忍受不了。他討厭陰鬱,討厭死氣沉沉、毫無生氣的一切。「真想在那邊的牆上開一個大窗子,好讓風和陽光進來。」雖然這麼想著,但這裡也有這裡的體系,他上面還有老人兒,這事做起來頗有些難度。藤吉郎每天默默地做著檢查商人們交付的鰹魚乾兒,記錄收到的香菇,葫蘆乾兒等工作。藤吉郎負責後,出入膳食處的御用商人間的氛圍煥然一新。

「像大人說的那樣我們都帶來了既好又便宜的貨物哦。」

大家都說:「面對木下大人,就是商人也甘拜下風。香菇,魚乾兒,穀類等都十分了解,也有辨識的眼光,特別擅長讓我們心甘情願地以低價賣給您。」

「別說傻話。」

藤吉郎笑道,「我又不是商人,有什麼擅長不擅長的。雖然於我自身沒什麼利益關係,但是你們交付的東西是要給家中諸人吃的。人以食為天,這城堡中的性命多少可說是由呈上的食物決定的。能奉上好一點兒的食物,不正是我們的工作嗎?」

有時間的時候,他會請商人喝茶,放鬆閑談。那時他會說:「你們是商人,所以每次交付商品就立刻會想這一車東西能賺多少,離不開利字。但如果因為鄰國,我們亡國了又該如何?常年的定期結算貨款就什麼都沒了哦。敵國的大將成為城主的話,從他國跟來的商人會取代你們,會連你們的生意都搶了的。你們應該這麼想,以主公為根基,我們和你們都枝葉繁茂,福及子孫,不這樣想是不行的。所以只想從交給我們的物品中贏取不當之利,目光太短淺了。」

藤吉郎對侍奉膳食的老管事十分恭敬。即使明白的事,也會詢問他的意見。就算有不合理的,也先順從,給足了老人的面子。當然裡面也有人說著「善變的傢伙。」「巧言令色。」排斥他。藤吉郎覺得就像波浪一樣,一定會有其他波浪衝撞上來。他對這些根本沒放在心上。

和管事商量、甚至也跟信長彙報過的廚房改造,終於被批准了。他給工人圖示,在天井開了通風口,在牆壁上開了一扇大窗子,下水等其他地方也按照他的想法改建了。清洲城自守城的斯波家以來,幾十年即使白天也要點燈做飯的大廚房,已經早晚都有陽光照耀,有清爽的風通過。對於像「東西壞的快了」「灰塵太顯眼了」這樣的抱怨,他根本置之不理。變清潔後,浪費就顯現了出來,漸漸地浪費現象消失了。一年後,這裡也變得像他的性格一樣明快清爽,靈活機動。

那年冬天,炭柴管事村井長門被罷免,藤吉郎被任命接替他的職位。

藤吉郎被任命的同時就考慮著為什麼長門會被罷免,為什麼會用自己做炭柴管事。「啊,是想更節約炭柴費用吧。這想法從前年就開始有了,是對村井長門的做法不滿意吧。」於是他作為新的炭柴管事,在城中各個使用炭火、木柴之處到處看著。公務室,準備室,書院,庫房,後面的居室,外面的房間,不管何處冬天裡都點著火取暖,地板里鑲了大爐子。特別是僕從的房間和年輕武士的聚集處,如山的木炭被扔進爐中取暖,非常浪費。

「木下大人來了,看見木下大人了。」

「什麼呀?木下大人是誰?」

「是新的炭柴管事,一臉嚴肅地過來巡視了。」

「啊,那個猴子啊。」

「用灰蓋上,快用灰蓋上。」年輕武士們慌張地用灰蓋住火,還沒燒的木炭藏在了滅火的缸里,而他們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啊,大家都在啊。」藤吉郎到了那兒,加入他們之中,他自己也把手伸到爐前。「這次,在下藤吉郎被任命負責炭柴之事,請大家多多關照。」

「那真是可喜可賀。」年輕武士們一副心癢的表情說道。藤吉郎拿著插在爐上的大火鉗說:「今年冬天不是特別冷嗎?像這樣埋著火,只能暖手,暖不了身的。」說完自己把紅通通的火炭翻了出來。「那邊炭籠里的木炭請儘管用,還有雖然到目前為止有規定的一天使用的數量,但不點火取暖太冷了,大家儘管用。另外,不用那麼一次一次取得屋內管事的手書什麼的,那些麻煩的手續都免了,需要用的話直接去倉庫取就行了。」在步兵等處,藤吉郎也是這樣的說法,鼓勵一直以來只聽著節約節約聽煩了的人們多用木炭。

「這次的管事,真夠大大咧咧的啊。」

「我想那猴子一下子被提拔成炭柴管事,很是得意,想要跟大家顯示他大方吧。我們要是聽他的,說不定連我們都會被訓斥。」不管怎麼自由放任,炭柴的使用自然是有限度的,所以大家都很自律地沒有超出那個限度。清洲城一年的炭柴費用超過了千石。年年領內的被伐樹木的數目也非常巨大,不只是這項支出的金額,在藩內管理上,信長也一直心存節約之念。

兩年間,信長命村井長門負責炭柴事宜,結果並沒有做出什麼成績。相反,費用還增加了。而且現在一聽到節約二字,大家心裡都萎靡不振。藤吉郎先把大家從那種萎靡之中解放出來,然後他到信長面前建議道:「我看到冬天裡武士們和下面的步兵等人都閉門不出,吃著腌菜,喝著茶,說著不著邊際的閑話,大家每天都是這樣無所作為地度日。比起節約炭柴,還是請您考慮,先將這惡習糾正過來吧。」

「嗯。是嗎?」信長聽信了他的話,立刻給老臣下了命令。老臣召集了各處的頭目,再三強調了要鼓勵大家平日例行的功課,拿著兵器練習,講書,修禪,在領土內輪流巡視。除了原本的鼓勵射擊槍術練習外,還讓他們參與城內的土木建築。僕從們有空的話,連馬掌都要做。宗旨就是,不給空閑時間。

本來,從武將的情感上來說,對家中的武士,他們都像疼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著。羈絆深厚的君臣之間,更情同骨肉。一旦發生戰爭,那些人可能會在自己的馬前捨命戰死。如果不疼愛這些將士們,或者這些人感受不到關心、君恩,那麼是沒有人會捨命相護的。因而,平時也就容易比較寬鬆。因為不知何時就會有戰爭。但是信長卻覺得只對家臣們好不行,所以堅決地,就是平時也不給大家一點兒空閑,糾正大家的修養和生活之風,讓大家進行繁重的練習。

家內的女人們也練習,打掃,甚至還讓她們練習發生攻城戰役時的應對,使她們建立了從早到晚沒有閑暇的生活規律。當然他自身也是如此。於是偶爾看到藤吉郎時,他便帶著稍稍得意的表情說:「猴子,最近怎麼樣啊?」「是。雖然您的命令有了些效果,但還差得遠呢。」

「還不夠嗎?」

「還差一些。」

「哪裡還有不足?」

「不把這風氣傳到城裡一般的居民家之前,還是不夠的。」

「嗯,是這樣。」最近信長對藤吉郎的話相當信任,常常聽取。近侍們對此都苦著臉冷眼對待藤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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