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披荊斬棘

弘治元年,信長二十二歲了。那年的四月,信長和同族的織田彥五郎對戰,攻佔了織田彥五郎的居城清洲,佔領後,他從那古屋移居清洲城。

太棒了,對此藤吉郎暗自想著,他見識了信長的手段。左邊狼,右邊虎。在孤君信長身邊環繞著一群虎視眈眈的族人。那就是他的叔父,他的兄弟,他的親人,清除這些荊棘,比對付敵人更加困難。

從家世上來說,清洲的織田彥五郎是織田家的宗家。但對於信長,那宗家彥五郎卻說著「讓人不能大意的蠢貨」,對他深懷戒心,事事加以壓迫,想讓信長自己滅亡。清洲城,很早就有守護城池的斯波義統一家。義統和兒子義銀都很同情信長。彥五郎發覺後大怒,斬殺了守護一家,但義銀逃到了信長處。信長把義銀藏到那古屋的天主教徒處,當天就率領兵馬殺到清洲城。「為守護一家報仇。」信長鼓舞士氣。不能師出無名,更何況攻打宗家是需要有名有義的,他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那古屋城,信長讓叔父信光接替自己,可信光不知被什麼人暗殺了。

「佐渡,你去吧。除了你沒人能代替信長留守那古屋。」信長對林佐渡命令道。

「定以性命守護。」接受命令後,林佐渡去了那古屋,就任代理城主。

有心的家臣都在嘆息。

「啊……昏君果然就是昏君。雖然有時會展示讓人震驚的英氣。但相信林佐渡那樣的人……」事實上,林佐渡的行動里,有很多可疑之處。信長的父親活著時,他是忠心不二的大臣,因此先代信秀把信長託付給了他和平手中務。作為託孤重臣的一人,面對信長的放縱和無法掌握的性格,他選擇了放棄信長,而是更多地親近信長的弟弟信行及其母所在的末盛城一方勢力。如果有時機就打算廢黜信長,立信行為主公。

「殿下不知道佐渡的心思嗎?」

「知道的話,就不會把那古屋交給他了。」

藤吉郎不止一次兩次聽到家中憂慮的侍臣皺著眉說這樣的話了。可他想的卻是,這次的安排又是有什麼打算呢?他一點兒也不像其他家臣那樣擔心。在清洲城中,他一直開朗地做著幫孤君信長取草鞋的工作。

家臣中有一部分人,認為信長資質蠢鈍,而且很難擺脫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林佐渡,他的弟弟美作,和柴田權六等重臣就是這樣想的:「雖然和美濃的齋藤道三秀龍見面時信長公的做法和平時的蠢樣大有不同。——哈哈哈哈,那只是偶而的靈光一現。雖然是到已經擺好陣仗的地方,但這邊卻是不知恐懼,沒有章法的蠢人,就連那齋藤道三秀龍也嚇破了膽。就算是有例外,但治傻瓜的葯是沒有的。看看他之後的行為,沒有救了。」

柴田權六等人的觀察並不徹底,但既然已經堅信信長是沒什麼將來可言的,所以說話也就不客氣起來。在這一點上和他有共鳴的林佐渡代管那古屋之後就頻繁地和他來往。那古屋成了培育陰謀的溫床。

「真不錯,夜雨。」

「反而給飲茶添了些情趣。」

喝著茶,佐渡和權六在城中一處樹木繁茂的院落里,對坐在一個小房間里。雖然梅雨已經過了,可是傍晚仍然陰沉的天空,還是滴著雨點兒,青梅不時從樹上掉落。

「明天會晴吧。」梅子的嫩葉下,佐渡的弟弟美作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是出去點燈籠的。點燃燈籠後,美作在那兒站了一會兒,四處看著,很快就離開那兒回來了,壓低聲音對哥哥和權六說道:「沒有異狀,僕人也遣遠了,請放心吧。」

「那麼,我們就快進入正題吧。——其實今天我悄悄地去了末盛城,見到了殿下的母親大人和信行大人,我是去跟他們密談的。……後來,終於有了一致的決定。」

「殿下的母親是怎麼說的?」

「那當然是同意了,而且,比起信長公來,他本來就更疼愛信行大人。」

「嗯。那麼,信行大人也下定決心了嗎?」

「如果佐渡和權六起事的話,為了織田家也不會拒絕對信長公引弓。」

「那麼您已經說服他們了。」

「不管怎麼說,對方是殿下的母親,還有有些懦弱的信行大人,不添些有力的話,他們是不會行動的。」

「只要二位答應的話,名分是很充分的。擔心信長公的愚鈍,擔心織田家命運的不只是我們。」

「旗號說是為了尾張,為了織田家的百年家業就好。軍備呢?」

「時機也好,我被派到那古屋,已經早做了準備,一聲令下,隨時都沒問題。」

「是嗎?……那麼,」正當權六移膝動身往前時,不知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兩三個青梅掉在地上。雨稍微小了些,每當風吹過都有比雨點大的水滴打在房檐上。一個像狗一樣的人影從地板下鑽了出來。剛才的梅子並不是從樹梢上落下的,而是這個男人從地板下扔出來的。當屋內的人看向那梅子放下心時,忍者模樣的男人已經隨風消失在黑暗中。忍者是城主的耳目。身居城堡,進出都被家臣圍繞著的城主,手下都有忍者。信長的身邊也有擅長忍術的人,但是這忍者究竟是誰,近侍們也不知曉。

負責取草鞋的有三個人。雖然屬於僕從組,但他們卻因工作不和大家住在一起,他們住在院子附近,互相輪流執勤。三個人分別是又助、愣頭青和藤吉郎。

「愣頭青,你怎麼了?」藤吉郎關心地問著。愣頭青蓋著被子睡著。他是個愛睡覺的人。

「……肚子疼。」愣頭青臉都沒露地說。

藤吉郎拽著被邊說道:「說謊。我趁出城的機會,買了好吃的,快起來!」

「幹什麼呀。」愣頭青伸了伸脖子,發現被騙後又蓋上被子,「笨蛋,不要戲弄病人。那邊去,真吵。」

「起來吧,哥哥。正好又助不在,我有事想問你,真的。」

愣頭青磨蹭著起來。「難得人家睡著呢。」他嘴裡念叨著,到裡邊用從內庭流出的泉水漱了漱口。藤吉郎也跟著他走了出去。小屋中很沉悶,但外面因為地處清洲城深處,所以環境幽深,又能看到遠處的城市,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什麼呀?你要問我的事。」

「昨天晚上的事。」

「昨晚?」

「即使你裝傻,我也知道。你去那古屋了吧?」

「什麼?」

「你昨晚施忍術,去偷聽林佐渡和柴田權六的密談了吧?」

「喂,喂,猴子,你可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

「那你就告訴我真話,我們是朋友,這麼見外。我覺得不對勁兒,一直暗中看著你的舉動,我看出你是信長公的忍者。」

「藤吉郎,……真沒人能瞞得過你那雙眼。你知道了啊。」

「我怎麼能不知道跟我同一個鍋吃飯的你。——信長公對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主人。所以我也暗自擔心啊。」

「你想問的是那件事嗎?」

「向神明起誓,我不會多嘴的,你就相信我吧。」

愣頭青盯著他的臉,然後說道:「好,那就跟你明說了吧。但是大白天的人多眼雜,等機會吧。」

後來,藤吉郎從愣頭青的嘴裡得知了織田家的種種內情。然後帶著對信長的境遇的理解和同情,更加努力地為他效力。不過藤吉郎一點兒也沒有覺得身處滿是陰謀的家臣之中的年輕孤君信長有危險,雖然先代留下的老臣和重臣都放棄了信長,但只有效力時日尚短的藤吉郎深深地相信著他。

藤吉郎想著「這次,主人又會怎麼渡過難關呢?」身份低微的他,只能遠遠地看著,祈禱著。那個月的月末,信長像以往一樣沒有帶多少家臣護衛,突然騎馬出城了。從清洲城到守山大約有三里。他總是在早飯前跑一個來回。可那日,跑在前面的信長並沒有去守山,在城裡的十字街頭,他向東賓士而去。

「呀,殿下?」

「這是想去哪兒?」後面跟著的五六個家臣又被拋在後面,慌忙地在後面追趕著。徒步的武士和負責取草鞋的僕從自然在中途就被甩下了。愣頭青和藤吉郎二人雖然被落在後面,仍然拚命跟隨,沒有被信長甩下。

「不得了,要出事。」二人對視一眼,相互鼓勵著不要被落下。原因是信長的馬頭正是朝著那古屋城的方向奔去的。藤吉郎從愣頭青那兒知道了個中緣由。那那古屋城不正是要誅殺信長、擁立其弟信行的陰謀之地嗎?不知會做出什麼的信長,策馬奔向不可預知的危險之地。沒有比這更加兇險的了。愣頭青和藤吉郎想著不好,心裡都估計著會有大變。

不過面對信長的突然來訪,更驚恐的是那古屋城的代城主林佐渡和其弟林美作。慌張地跑到殿上的家臣稟告道:「大人,大人,——快,快去迎接。信長公駕臨了。」

「什,什麼?」他們好像懷疑自己的耳朵,連站都沒站起來。心裡想著不會吧。

「騎著馬,只帶了四五個隨從,突然就到了正門前。——高聲和隨從們說笑著什麼。不管怎樣,您快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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