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成敗

有什麼急事呢?渡邊天藏似乎有些懷疑的樣子坐在書院一邊,眼神遊離。

蜂須賀一派的核心人物,青山新七、長井半之丞、松原內匠,和剛剛去接舅父的稻田大炊助,全部到齊,坐在自己周圍,渡邊天藏總覺得他們有監視自己的神色和手部的舉動。到底是為什麼呢?他到了以後立刻就感到有些怪異,正想著要不要找個借口回去的時候,小六的身影就出現在院子里。

「啊,舅父大人。」他強裝出笑臉,迎了過去。

小六拿著從製作室拿來的火槍,站在外面,叫道:「天藏,出來。」那樣子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天藏立刻像平時那樣不拘禮地說道:「您這麼急接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嗯。」

「有什麼事?」

「你先下來吧。」

「好。」

穿上放在脫鞋處的稻草鞋,天藏來到了院子里。半之丞、內匠等也跟了出來。

「站在那兒。」小六向外甥天藏命令道。自己則坐在了院里的一塊石頭上,擺出隨時能站起來開槍的姿勢。

天藏立刻就察覺到了舅父眼神中的某些信息,恍然一驚,但已經晚了。

舅父的心腹們已經像棋子一樣把他圍住。天藏的臉漸漸白了。

「……」

「……」

大家都看得出,小六的身體里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平時嬉笑慣了的天藏看了那表情,一句玩笑話也沒敢說。

「天藏。」

「在!」

「你把我小六平時說的話都忘了個乾淨啊。」

「我都記得。」

「作為一個人,在這亂世出生,最可恥的就是無作為和欺侮百姓。」

「……」

「各國的土豪各自不同,但也都與野武士之流同類。可是,我小六正勝一族決不可同流合污,我嚴厲地告誡過你們。」

「是。」

「我一族應抱有大志,決不能做欺侮百姓、偷盜等事。將來若能得一國一城,必定榮耀,我們不是這樣起誓過嗎?」

「是的。」

「違背了誓言的,是誰?」

「……」

「天藏,你亂用我教你的功夫,晚上去做強盜。你闖到瓷器店老闆家,偷了人家的名貴紅瓷瓶吧。」

「呔!」小六對著想要逃走的天藏大喝一聲,站了起來。

「太難看了,坐下!」

「坐下!坐在那兒!」小六又向天藏怒道。

天藏安分後,他又責問道:「你是想逃走嗎?」

「逃……逃走什麼的,我不會做的。」天藏癱坐在草地上,顫聲說道。

「綁起來!」小六向四周站著的四個人命令道。

松原內匠和青山新七立刻從左右上來,說了聲「遵命!」用刀上的帶子把天藏的手交叉綁在身後。感覺到事情敗露的天藏,臉色蒼白,開始目中無人地奮然反抗。

「啊,舅父大人,怎麼把我綁起來了?即使是舅父也不能不講理,太過分了!」

「啰唆!」

「我不知道,舅父剛才說的偷盜的事,我不知道!」

「狡辯!」

「是誰?那樣的事是誰說的?」

「還不閉嘴嗎?」

「舅父也是的,怎麼只聽信謠言,不聽天藏說呢?」

「別說那麼沒出息的借口。」

「但是,身為統率一族的族長,被讒言迷惑,也不調查……」

聽煩了天藏的咆哮,小六正勝將手中的火槍架在了肘上。

「你這小子,正好是檢驗國吉打造的這火槍的活靶。把他帶到對面的牆那兒,綁在樹上。」

新七和內匠押著天藏,拽著他的衣領,把他帶到了院子的盡頭。這距離用弓箭的話,若不是弓箭高手是無法觸及的。

「舅父大人,我有話說,再讓我說一句話!」天藏因怕死而失常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但小六根本沒聽。他從大炊助那兒拿了火繩,裝了子彈,直直瞄準正在失常狂叫的外甥。

「對……對不起,舅父大人,我招了。請您再聽我說一次,我有話要說。」旁邊的四人,無視因被當成靶子而狂叫的天藏,他們無聲地盯著小六的手,緊張地咽著口水。

片刻,在那邊狂叫的天藏的聲音便嘶啞了。心裡想著「完了」,天藏絕望地垂下了頭。

「大炊助。」小六的眼睛離開火槍,叫了聲候在身後的大炊助。

「扣了扳機,子彈也沒有出來。這火槍的某個地方好像還是有問題。你去製作室一趟,把工匠國吉叫來。」

國吉立刻從製作室趕來。

小六把槍給國吉看了,說道:「剛才,我試著開了一槍,不知什麼地方還有問題,子彈沒有出去。馬上弄好。」

國吉檢查了一下說道:「我馬上去改。」

「要到什麼時候?」

「傍晚時分的話,應該可以。」

「早點弄好,試槍的活靶子,還等著呢。」

「啊?」國吉聽到這話,才發現被當成靶子綁在樹上的渡邊天藏。

「啊,天藏大人!」

「不要說這些閑事。」小六岔開了話題。

「你那邊主要是製造火槍。你只要為早日研製成火槍專心就行了。這把槍,對你來說,也是決定成功與否的重要樣品吧。」

「是。」

「天藏雖說是惡人,但也是我的親人。與其讓他白白地死,不如讓他為試槍起點作用。多少也算是為這世間做些補償吧。快去做!」

「是,……是的。」

「怎麼有些猶豫?」

被如炬的眼睛瞪視,國吉連與小六對視都不敢。

「是,我會儘快的。」說著,國吉拿著槍慌慌張張地趕回製作室。

「內匠,活靶子就給些水喝。找三個人看著,不用我說了吧。」扔下這句話,小六就回了主屋,去吃早飯了。

院中的心腹內匠、大炊助、新七等人,各自隱藏起來。

長井半之丞因今日該回家了,不久就告假離開了。松原內匠也有事離開。山上的宅邸中只剩下稻田大炊助和青山新七二人。

太陽升起,今天又是一個熱天。

上崗蟬聲四起,艷陽烤著院子,這是個除了螞蟻誰都不想動的炎熱天氣。

製作室那邊偶爾會傳來激烈的錘聲,是在努力改造火槍的扳機。不知這聲音在天藏耳里是什麼感覺。

小六已經催了兩三回了。每次都是青山新七從休息室出去,頂著大太陽前去詢問,不久又回來,在廊下回覆說還要等一會兒。

這期間,小六在自己的房間里呈大字狀睡了。新七也因昨晚的疲勞迷迷糊糊地坐著睡了。

突然,「逃……逃跑了,新七大人,逃跑了,快來!」庭院方面傳來了不知是誰的喊聲。新七一驚,光著腳就奔了過去,是看守天藏的一個人。

「天藏大人,他斬殺了另外兩個人,跑了。」這人面色如土,牙根顫抖地報告著。

「啊?怎麼跑了?」

新七和報信者正慌忙地要追出去時,又回頭喊道:「頭目,頭目,天藏斬殺了看守,逃跑了。天藏逃跑了!」

大喊了兩聲後,在蟬聲環繞的主屋中的一室內睡著的小六突然跳起,問了聲「什麼」,他將即使睡覺也抱著的刀順手插入肋下,從廊下跳了出來,緊跟著新七跑了過去。剛才綁著天藏的樹上,已經沒有了天藏的蹤影。只是樹根部,有一條解開後扔在那兒的麻繩。距離十步左右的地方,一個滿身是血的死屍俯卧在地。土牆邊上,一個腦袋被砍的看守倚著牆根死了。血流了一地,因為天氣炎熱,地上、草葉上的血很快就變了顏色,變得像漆一樣黑,血的腥臭味也引來了一些飛蟲。情景慘不忍睹。

「看守!」

「在……在。」

剛才去報告的看守,只是聽見小六的聲音,便嚇得趴伏在地。

「兩隻手的手腕都綁著,而且還用麻繩綁著的天藏是怎麼掙脫繩子的?……看這繩子,也不像是被切斷的。」

「是,是被解開的。」

「誰解的?」

「那是,被殺的一個看守解的。」

「為什麼解開?是誰准許的嗎?」

「開始時,我們是沒有交談的。可是,天藏大人說要撒尿,可是因為綁著的話,比較難辦,所以……」

「蠢,蠢貨!」小六跺著腳罵道。

「為什麼上這樣的當?嗯?蠢貨!」

「頭目,請原諒,可是天藏大人對小人們說:『那麼心軟的舅父,怎麼可能真的殺他的外甥,這樣懲罰我是為了教訓我,弄清楚了,晚上就會原諒我。如果你們不聽我的話,想讓我受苦的話就試試看。』他是這樣威脅我們的,所以,有一個人就給他解開了,把他帶到樹蔭那邊,去撒尿了。」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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